謝老先生順著他的指向,看了看書背右上角那一塊指甲蓋大小的墨痕,不解地問道:"墨漬這又說明什么"
錢邁搖了搖頭,道:"這可不是普通的墨漬。"
他指著那一小塊墨痕道:"我在昭文館任職之時,曾于藏書閣中見到過馮滿軒的日常小記,里頭提到他去王應麟府上做客,看到對方的小兒子在謄抄應麟先生從前的文章,已經(jīng)集結成兩冊,命名為《困學紀聞》。馮滿軒從白日看到晚間,也只看到第二冊的開篇,便攜帶第二卷書冊回家細觀,誰知被家中書童無意中滴了一滴墨漬在書背上……"
"馮滿軒與應麟先生師出同門,他后來因為參與蔡王謀反案,九族盡誅,所有文作均被收繳焚毀,也不曉得那一冊小記是如何成了漏網(wǎng)之魚,我看過之后,便做了登記,讓卒子毀掉了……"
"馮滿軒本人文才并無甚出奇,謀反之后,更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這一份小記,看到的人應當并不多,他出生豪富,日子過得窮奢極欲,平日里無論筆墨紙硯都是上等貨色,據(jù)說他用的墨,都是燕州產(chǎn)的燕墨,跟他相反,應麟先生素來簡樸,對筆墨都不講究……"
聽到這里,謝老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把那一冊書卷拿了起來,對著陽光找角度。
書鋪的朝向很好,采光更佳,很容易就能辨認出來,那指甲大的墨跡黑中帶綠。
他湊近了細細聞了聞,一股子淡淡的松香味。
"居然真是燕墨!"
謝老又驚又喜。
與其他地方的墨不同,燕墨非常容易辨認,不僅帶著一股松香味,而且只要寫在紙上,兩三年之后,就會由純黑,變成黑中帶著深綠的顏色。
雖然這一處細節(jié)增加了這幾冊書為原作的可能性,可謝老卻更疑惑了,他忍不住問道:"怪哉,這應麟先生的原作不是早已經(jīng)遺失了嗎當年他從京城赴往廣南上任,賓州動亂,鬧得整個廣南西路人仰馬翻,隨身帶的書作幾乎已經(jīng)盡數(shù)散佚……"
錢邁搖頭道:"那只是世人以訛傳訛而已。你想想,應麟先生一路南下,按當時所載,他早在湖州的時候,廣南西路已經(jīng)大亂,他身負皇命,不得不按時赴任,可只要不是傻子,便不會把行李盡數(shù)攜帶在身邊。"他問道,"若是你遇上如此情況,你會如何"
謝老先生脫口而出,回道:"自然是將貴重之物暫寄在半路友人之處。"
這句話一說,他頓時也悟了,道:"剛剛那小兒自述此乃其母嫁妝,母族姓洪,荊州人士……"
他忽然猛地一擊掌,失聲道:"莫不是洪證的后人!卻怎生嫁到延州去了"他越說越覺得不對勁,"可若是洪證收了應麟先生的書作,為何后來不拿出來"
錢邁道:"當時黨爭得那么厲害,只差一點就要釀成文字獄,洪證哪里敢出聲……我聽秀夫說過,他曾祖父當時都差點攜妻小返鄉(xiāng)種田了。這些暫且按下,讓我把這幾冊書帶回書院中,找?guī)讉€人好生研究一番。我方才粗略掃了一眼,這當中中有許多內容從未在市面上得見,若是此書為真,其價值不可估量??!"
他說完這話,忙對外喊道:"來人!"
謝掌事一直候在門外,此時很快走了進來。
"去尋幾個匣子過來,這么貴重的東西怎么能用一張破布來裝!簡直是胡鬧!"
錢邁匆匆忙忙攜著書卷而去,而謝老先生則是坐在椅子上,摸著胡子,若有所思了好一會。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