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她才回來,一進門,先草草行過禮,便對季清菱道:"姑娘,那嬸子好似有些不對。"
季清菱坐直了身子,認真聽她回話。
秋月人端的忠厚,不如另兩個小丫頭機靈,可她也有一樁好處,辦差從來都踏踏實實,不尋捷徑,叫她走個之字形去東邊,便絕不打一字直直過去,此番聽了季清菱交代,果然樣樣都照著來看,一點都不打折扣。
"我給她送藥過去,她客客氣氣地接著,同我道謝,還叫我代她給姑娘謝一回,接的時候腰是彎著的,等拿了藥,我心里數(shù)了十下,才見她把腰直起來。"
"她站的時候束著兩只手,坐的時候收著腳,手也平放在膝蓋上。給我倒茶,一手受了傷,另一手單手拿一只大鐵壺,竟還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倒了兩個滿杯,只有一點子聲音,半滴都沒有濺出來。"
秋月說著說著,語氣中添了幾分服氣,插道:"我是倒不出來這樣穩(wěn)的茶,也不懂她這是練了多少年。"
季清菱被她這老老實實的口氣逗得一笑,不知為何,本來有些懸起的心,突然就松了幾分,只點一點頭,聽她繼續(xù)往下說。
"我就問她,當家的多久回來一次,屋里還有沒有旁的長輩,她手受了傷,會不會沒法子照顧兒女。"秋月皺著眉頭道,"她說當家的在鎮(zhèn)戎軍里頭待了有一二年沒有回來了,幸好婆婆手腳還得力,多少能幫點忙。"
說到這里,秋月忙道:"姑娘,她之前在咱們這明明說了,聽她丈夫說延州這一陣同以前不一樣,總是走水,這一回又說一二年沒有回來了,這不是自家打自家臉嘛也不曉得她哪一句話是可以信的!"
季清菱轉頭看了一眼被放置在里間角落的大桶,道:"那就一句都不要信。"
不是戲班子出身的,又沒個話本子按著走,自然一問就漏洞百出。
那兩婦人來,想是以為只是送個桶,卻不知道自家會問她那樣多話,十有八九,方才在屋中說的,都是真假參半,臨時現(xiàn)編。
那黃發(fā)婦人說得少還好,不容易出錯,那圓臉婦人說得多,許多話當時編了,轉過頭,未必還記得那樣清楚,所以才會搞混。
真話不用記,張口就來,可假話卻不然。
除了說話,舉止也是一般的處處皆是漏洞。
她那副做派,哪里是什么軍戶人家出身的媳婦,分明是在別人家里做慣了仆婦,還不是什么大戶人家的仆婦。端茶倒水雖然穩(wěn),行動間卻是束手束腳的,面上看著禮數(shù)是全了,只少了幾分自然。
季清菱低頭想了一陣,吩咐秋月道:"你去找松香,叫他偷個空檔,看看這客棧其他房間里頭有沒有放防走水的木桶,除卻木桶,又有沒有其他防走水的物什。"
秋月應了是,正要出門,卻見松節(jié)從外頭走了進來,低聲稟道:"姑娘,顧家那一頭又打發(fā)人過來了,說要求見。"
季清菱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拒道:"說我不舒服,這幾日都不見客。"
自顧延章離了延州,顧家三天兩頭打發(fā)人來請,一回說已經(jīng)給他們夫妻二人在府里安排了院落,要接她過去,好生安頓。被她推掉之后,又說給在亭衣巷顧府旁邊置了宅子,還配了仆婦使女,要請她去住。口口聲聲,都是侄兒走了,不放心這侄媳婦一人在外頭住客棧,唯恐她萬事不便宜。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