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見秋帶回來了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謝硯之。
庭見秋本想加入江陵長玫在首爾道場的集訓(xùn),卻被謝硯之單獨(dú)叫出來:我?guī)煾赶胍娔恪?
庭見秋知道,謝硯之一生可稱師父的,只有兩個人。
一是蒙師趙良甫,培養(yǎng)他至十二歲定段。
二是朝國棋圣韓智閔。
正是在首爾道場受訓(xùn)于韓智閔的五年間,謝硯之棋風(fēng)定型,煉成獨(dú)樹一幟的控盤能力。
是韓智閔親手鍛造了如今的謝硯之。
韓智閔在首爾圍棋道場深處,他專屬的幽靜棋室之里,端坐在梨花木椅之上,等待庭見秋。
他曾是東亞圍棋第一人。
在他圍棋職業(yè)鼎盛的幾年間,朝國在國際賽事上占據(jù)不敗之地。
謝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入圍森田杯決賽,便是被韓智閔斬于馬下,奪去冠軍之座。
彼時能與他一戰(zhàn)的,只有日國的結(jié)城介九段,和華國的元修明九段。
他在三人之中,年紀(jì)最長,體力處于劣勢,最早失去競爭之力,在首爾開設(shè)道場,教書育人。
結(jié)城介九段被稱為最后的本因坊,代表日國圍棋盛世的最高成就,在年近五十之際,查出結(jié)腸癌,幾次病危,健康狀況不足以支撐他征戰(zhàn)國際賽場。
當(dāng)年的鼎足三人,如日中天的,只剩元修明。
庭見秋由謝硯之帶入棋室之內(nèi),對著韓智閔,恭敬地一鞠躬。
韓智閔起身回禮。
韓智閔起身時,庭見秋才發(fā)現(xiàn)他個頭兩米左右,高壯得嚇人。
幼時學(xué)棋時,她聽說過朝國棋壇有一巨人,本以為這個綽號是贊美他的棋力,沒想到竟然是對外形的實(shí)指。
庭見秋在韓智閔對面入座。
兩人之間擺放著韓智閔為自己的身形特制的棋具。
他身形高大,手指也相應(yīng)地更粗,為了不在下棋時碰歪其他的棋子,他只好定制了更大的棋盤和棋子。
謝硯之兩邊分別介紹之后,韓智閔面容和善地請庭見秋先落子,之后便告訴謝硯之,他可以先離開了。
謝硯之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
棋圈有這樣的神話故事:圍棋又名手談。
語不通的棋手,可以通過圍棋交流。
但神話終究不是現(xiàn)實(shí),正如巴別塔并不存在。
現(xiàn)實(shí)之中,如果他不在一旁為庭見秋與韓智閔做翻譯,他不確定他們兩個人能不能順利對話。
他就在棋室附近的一條木質(zhì)長椅上,下載庭見秋在玩的弈世app,注冊一個匿名的賬號,隨便看看。
如果老師有需要翻譯的地方,他可以隨叫隨到。
一整個下午,他在屋外候著,只見到庭見秋出來,去了一次衛(wèi)生間。
謝硯之想問問庭見秋下得怎么樣,庭見秋步子很急,只是飛快地擺擺手,意思是沒空跟他說話。
他又悻悻地坐回去。
弈世app可以展示用戶最近的二十張棋譜。
有秋老虎的棋看,不算無聊。
只是對弈對象一欄,總是仇嘉銘那張湊近了自拍的傻笑大臉,看著令人心煩。
等到了天色漸暗,吃完晚飯的棋手陸續(xù)回寢室休息,棋室里還是沒動靜。
宜歌比完世蓮杯,取得亞軍。
最后一盤棋輸?shù)煤?她一整天臉色不愉。
她聽說韓智閔回道場,立即帶著亞軍獎牌,來找老師問好,在棋室門口,碰上捧著手機(jī)正琢磨棋譜的謝硯之,本就難看的臉色雪上加霜:你怎么在這啊好沒想象力的離家出走,也太辜負(fù)我慶祝你退圈放的三十串炮了。
謝硯之淡淡回應(yīng):你還有錢買炮啊。
……尷尬沉默半晌,宜歌又問:老師在棋室里嗎不在。
他漫不經(jīng)心地隨口一答。
宜歌哦了聲,正轉(zhuǎn)身要走,突然回過身來,怒道:狗東西騙我我都聽見老師的笑聲了。
謝硯之也聽到了——有笑聲。
韓智閔的笑聲爽朗粗獷,似洪鐘大呂。
庭見秋則笑得低柔清脆,像是覺得在前輩面前放聲大笑不妥,刻意壓低了聲音。
宜歌訝異:見秋姐也在他們竟然能聊到一塊去……不對,他倆怎么聊天打手語好像海市蜃樓在現(xiàn)世降臨。
水變成酒,紅海分裂。
那些他曾經(jīng)深信不疑,最后又破碎的,在這一刻,在他眼前成真。
謝硯之輕聲:不……他們,在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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