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了?”說完,他自己又笑了,見于好一動不動,拿手在她面前揮了揮,低下頭去找她的眼睛,似乎想讀出些情緒。
可沒有。
于好眼神自始至終都很冷淡。
陸懷征雙手環(huán)在胸前,低頭自嘲一笑,“我開玩笑的,是真的受傷了,怕你看了害怕,隨口一說,你——”
于好身后的簾子輕輕吹起,她直接打斷,“你嘴里還有句真話嗎?”
陸懷征身子微微挺直,笑意僵在嘴角。
于好覺得他這吊兒郎當?shù)哪犹貏e可氣,高中也騙過她一次,打球崴了腳,他故意呲牙咧嘴跟她裝疼,裝得眼睛都紅了,結果她擔心地連過馬路都沒看紅綠燈就急匆匆跑去對面的藥店給他買云南白藥,轉頭見他一蹦一跳地身邊的人在說笑,她那會兒心里又氣又急,把東西猛一摔他身上轉身就跑。
陸懷征回過神一瘸一拐追過來,一個勁兒地道歉,哄她。
可她覺得不解氣,就往他胸口狠狠砸了兩下,陸懷征直接把她摟進懷里哄,“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這么擔心我?!?
那時年輕,被他這么一摟,兩句年輕的身體就這么貼在一起,兩顆心就撲騰撲騰翻了天——
陸懷征也緊張,第一次這么抱一個姑娘,當時滿腦都是一個想法,她可真軟,忍不住又摟緊了些,臉在她耳側蹭了蹭,虛著聲叫她名字,一聲一聲,心疼得不行。
陸懷征能感覺到那時的于好是真喜歡他。
所以他肆無忌憚地跟她開玩笑,逗她,也是真把她當成是自己的姑娘來疼。
可現(xiàn)在,站在自己面前這姑娘,除了跟當年那姑娘長相一樣,其他,都陌生的很。
眼神里,寫著對他濃濃的不耐煩以及對他的不喜歡。
“抱歉?!?
他撇開頭,雙手抄在進兜里,聲音也恢復了冷淡,這歉道得毫無誠意。
于好也不在意,轉身走了出去。
躲在簾后的男軍醫(yī)終于探頭探腦地鉆了出來,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長長地舒了口氣,斜了眼去看低著頭倚在桌邊的男人:“你丫搞什么飛機,一進來就跟我打什么手勢,還好老子反應快,剛那誰啊”
“心理醫(yī)生。”他頭也不抬地說,聲音沉悶。
軍醫(yī)哀嚎,“喪心病狂啊,連小劉那樣的你都不放過,哎,你是不是在部隊待久了,隨便看只貓都覺得眉清目秀的???”說完覺得不對勁,“不對,小劉不是請產(chǎn)假去了么?”
“剛來的?!?
軍醫(yī)回過神,這么一說想起來了,前陣子吃飯的時候男兵們都在議論,心理研究室新來的那個小姐姐漂亮又冷艷,都賭隊長拿不下。
軍醫(yī)頗同情地拍了拍陸懷征的肩膀,“我說你干脆就別自找苦吃得了唄,李部那閨女也不賴啊,而且,娶了她以后你能少走多少彎路啊……”
陸懷征哼笑,“或許我腦子進水了。”
“現(xiàn)在倒出來還來得及?!?
“是么?”
于好吃完飯,回到心理研究室,門口站了個小士兵,穿著作訓服。
“找我?”
小士兵點頭,“能進去說么?”
于好:“好?!?
她進去把燈打開,把空調(diào)溫度降到十八度,又調(diào)了燈光的柔和度,這才拉著門,讓他進來。
小士兵坐直,手擺在腿上,局促地環(huán)顧了一圈,自我介紹道:“我叫吳和平。”
“吳戰(zhàn)士?!?
小士兵套近乎,“你看上去比劉醫(yī)生專業(yè)多了?!?
“當然,我是專業(yè)的?!?
這話于好說得一本正經(jīng),吳和平瞧她這樣有些忍俊不禁,“我聽說你是s科研院的研究員,我有幾個問題想咨詢你?!?
于好唔了聲,想了想,還是決定給他解釋一下,“嚴格來說,我現(xiàn)在還不是研究員,只是助理研究員,但你的問題我盡量回答?!?
吳和平分不清研究員和助理研究員是什么區(qū)別,總之是心理醫(yī)生就沒錯了。
“我覺得自己可能不適合待在這里?!彼鄲赖卣f。
于好認真聆聽,“為什么?考評不合格?”
“考評合格了?!?
“其他原因?”
“這部隊里的精英太多,考評雖然合格,可總是最后一名險險過關,今天早上緊急包扎訓練,我還灑了隊長一身豬血?!?
原來是豬血。
“隊長訓你了?”
吳和平點頭,“別看平時隊長好說話,可一到訓練場上就有點六親不認了,訓起人來特別兇?!?
“我聽說你們來這里不容易的吧,要經(jīng)過層層選拔,淘汰率百分之八十,只有剩下百分之二十的人才能留在這個部隊里。因為討厭他,把你曾經(jīng)的努力都放棄,不可惜嗎?”
吳和平又搖搖頭,“你理解錯了,我不是因為討厭他,我很喜歡我們隊長,很尊敬他,他是最合格的兵,也是男人中的男人,正是因為這樣,我很想得到他的認可,他夸我一句,我一天的訓練都有勁,被他罵一句,我那天就飯都吃不下?!?
“……”
“正是因為這樣,我發(fā)現(xiàn)我做事情越做越錯,明明連平時能發(fā)揮好的東西,只要隊長看我一眼我就緊張,然后開槍的時候連保險都忘了拉,好幾次在演練的時候沒發(fā)揮的余地,隊長說我這樣的基本可以告別真槍實彈了??晌乙郧懊髅髟谄渌B隊的時候,樣樣都是精尖……”
“轉隊吧?!庇诤妹鏌o表情地說。
吳和平心更塞,一臉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的表情。
半晌,又不死心問了句,“我真的沒救了?”
“倒也不是……”
吳和平一聽還有救,黑黢黢的小眼睛瞬間發(fā)亮,而后又想到什么,瞬間萎靡下去,低聲說:“以前也找過劉醫(yī)生,吃了點藥,但還是克服不了?!?
于好低頭在病歷本上記,“你是不是非常想得到你們陸隊長的認可?”
“是?!?
“但是總覺得自己做什么都還差一截?”
“對對。”
“陸隊長不在的時候,你情況會不會好轉?”
“會,他不在,我就沒那么緊張。”
于好把本子收起來,“你得克服對陸隊長的恐懼,你害怕的是他?!?
“怎么克服……”
于好想了想,給了個建議,“讓陸隊長脫下英雄的外衣,消除你對他的崇拜感。我覺得你需要深入跟他聊聊,你對他可能是有什么誤解,你想想看,摒除空降兵隊長這個身份,他也是個普通男人,沒比你們多只手多只腳,別看他平時耀武揚威的,打游戲真不如你們?!?
以前每次都被她虐菜。
吳和平咦了聲,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于好也意識過來了。
此時門外樓梯口,有腳步聲響起,在吳和平反應過來之前,于好下巴沖外面一抬,隨后又指了指里面的小房間——心理發(fā)泄室:“人來了,我可以給你們提供一個放松的環(huán)境,不過你得自己去跟他說。”
吳和平一愣,“不能你幫我說一下嘛……”
于好把椅子轉過去,背對著他,不冷不淡一句:“不巧,我也很討厭你們陸隊?!?
吳和平嘟嚷,都說了我不是討厭……
于好沒理會,低著頭不知道在記錄什么東西,頭也不抬地對他說,“再不去人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