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舊是少女心性,析秋看著她微微笑了起來,這時回去拿氈毯的丫鬟回來,蕭延箏就將厚厚的氈毯放在析秋的膝蓋上,笑著對她道:“我本來心里很難受,擔心大哥的安危,四哥又找不到,幸好你來了,和你說說話我心里舒服多了?!彼罩銮锏氖?,眉眼都是笑:“析秋,你可知道我年紀小的時候,很想讓大哥教我習武,可因為身體的關(guān)系,這些娘根本不讓我碰,我就偷偷跟在大哥和四哥后面學,你可想看看,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一套拳法呢。”
析秋見她興致很高,就笑了起來,很感興趣的道:“好??!我平日在家只見過家里三弟弟耍拳,還未見過女子打拳呢!”
“我耍給你看?!笔捬庸~說著就將自己的裙擺提起來塞在腰間,又要去脫外頭的褙子和夾襖,她身邊的大丫鬟正吃驚她們的小姐竟會耍拳,愣怔中發(fā)現(xiàn)蕭延箏自己在脫衣裳,就上去緊張的拉著她:“我的小姐,您耍拳可以,可千萬不能脫了衣裳,這若是受了涼可怎么辦!”
蕭延箏就無所謂的擺著手道:“我沒事的?!闭f著不顧丫鬟的反對,硬是脫了衣裳,然后擼起袖子就要去耍拳,她身子纖長窈窕,眉眼間滿是青春朝氣,拳路只有重復(fù)的兩套,并不好看,可她去擺腰下腿間卻風情獨好,析秋看著贊嘆道:“好美!”
蕭延箏卻沉了臉,瞪著析秋道:“怎么就美了?不該是威風凜凜么?”
析秋掩袖而笑:“是是,很威風!”她說完,旁邊候著的丫頭婆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們沒有見過這樣活潑開朗的二小姐,此刻見了吃驚之余卻是滿臉的高興。
蕭延箏玩的盡興,就在林子跑了起來,這下連析秋也忍不住擔心她的身體:“你快歇歇,不要太累了?!痹捳Z方落,就見蕭延箏一個趔趄停了下來,眾人驚呼一聲朝她跑過去,析秋也驚出冷汗來。
“沒事!”蕭延箏擺著手道:“不過是樹枝勾著頭發(fā)了,那用這樣緊張?!彼f完撥開人群就朝析秋這邊走來,此刻析秋才看到她的發(fā)髻已經(jīng)被勾散了,凌亂的堆在頭上,她笑道:“快梳梳頭!”
丫鬟也滿臉擔憂,蕭延箏就回頭對著丫鬟吩咐道:“平巧,你回去取了我妝奩盒子來,就在這里給我梳頭吧?!?
平巧為難的看著蕭延箏,回道:“小姐,您還是隨奴婢換件衣裳吧,這里風大,你這褂子可都濕了,若是受了寒可怎么好!”她說完,蕭延箏也察覺自己的后襟出了汗也濕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讓平巧給自己穿了衣裳,笑道:“沒事,你也別大驚小怪的?!?
“你還是去換了衣裳吧,這里風大!”析秋笑著說道:“我也覺得冷,不如我們先回去吧?!彼娛捬庸~興致很好的樣子,又道:“我不走,就在這里等你,你速去速回!”
“好!”蕭延箏笑著道:“你等我一會兒,我就回來?!庇种钢妨謱γ娴囊粎矘鍢涞溃骸澳阋怯X得冷,那里有個亭子,四周都掛了棉布簾子,你進去避避風,我讓人在里面升個爐子,等我回來時我們在里面下棋怎么樣?你回去也不過是悶在房里,難得今天天氣好,我們也好好在這里散散心?!?
析秋看見了那片在凌波閣右面的樺樹叢,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蕭延箏又不放心的交代了幾句,就帶著丫頭婆婆匆匆回去了。
司杏就搓著手去和析秋說話:“小姐,二小姐一來一去也要用些時間,奴婢陪著您去那邊的亭子坐著吧!”這里雪壓紅梅,風景雖是美,可是風也太大了,二小姐沒覺得什么,可她們小姐如今可受不了涼,要是坐在這里,晚上回去剛剛消腫了的膝蓋,指不定又得腫起來。
春雁也去扶著析秋:“司杏說的對,還是先過去吧,二小姐不也說讓您過去等,稍后她去找您下棋么?!?
析秋主要不愿意獨自在侯府里走動,她對這里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沉吟了片刻她猶豫的點頭道:“那就過去吧?!庇只仡^吩咐蕭延箏留下來的婆子:“這里也不用了,你們收拾了吧。”婆子就垂頭應(yīng)是。
析秋就帶著司杏和春雁和兩個婆子出了梅林又上了鵝卵石的小徑,走到剛剛的岔路口上了通往凌波官的小徑,又拐了彎進來走了幾步進了樺樹的叢中,里面果然有個亭子,站在亭子上可將下面的凌波館盡收眼底,此時湖水泛著白色,湖面上波光粼粼,和凌波館這個名字很是相符。
亭子的四周果然如蕭延箏所說掛著深青色的棉布簾子,里面還沒有升火盆,司杏就回頭吩咐兩個婆子:“勞煩兩位媽媽燒個火盆來吧!”兩個人蹲身應(yīng)是,就出了亭子上了小徑。
析秋讓司杏和春雁也坐進來,隔著簾子果然比在梅林要舒服許多,春雁就蹲在地上去給析秋揉膝蓋,將自己的手心搓熱隔著衣裳按上去,析秋按著她的手道:“不用,也不大疼的,你們也不用這樣緊張?!贝貉阕阅谴问虑橹?,沉默了許多,析秋想和她說說話,可卻沒尋著機會,她拉著春雁的手問道:“你可是心里有事?”
春雁很堅定的搖了搖頭,回道:“奴婢心里沒事?!蔽銮飮@了口氣:“你跟我?guī)啄炅耍闳粲惺戮筒徽f話,站在那里就常常發(fā)呆,你這幾日可都是這樣的?!?
“小姐”春雁就摸著析秋的膝蓋,垂著眼睛道:“奴婢只是只是有些怨,也沒有別的。”
析秋挑眉問道:“怨什么?”春雁想到大老爺,想到佟析硯,想到很多人,最后又搖了搖頭道:“奴婢也不知道怨誰,反正每次見您走路時難受的樣子,心里就難受的緊,恨不得代您去疼,恨不得找個人罵一頓,可是奴婢又不知道去罵誰”誰也不能罵,誰都比她們尊貴!
春雁說著,司杏的情緒也跟著低落起來。
析秋就拉了春雁的手,又看著司杏道:“傻丫頭!人是群居的,活在世上又怎么能孑然一身全然獨立,總有這樣那樣的撇不清,總有這樣那樣的利益牽扯,你若想過的好,不是去怨別人,而是要讓自己更強大,只有你強大了,再有同類的事發(fā)生,便是你扯不清,旁的人也會讓你干干凈凈,沒有人敢追究你的責任!”
春雁似懂非懂,只聽到析秋所說的強大自己,她紅著眼睛點點頭,正要說話析秋卻將手指放在唇邊:“噓!”她說完,司杏和春雁立刻噤了聲,亭子里立刻安靜下來,外面風吹起樺樹發(fā)出沙沙的聲音清晰的傳進來,在那聲音中還摻雜了有人走動的腳步聲。
春雁壓著聲音道:“是不是二小姐回來了?”析秋搖了搖頭,若是蕭延箏回來腳步不該只有這樣單調(diào)才是,她帶著四五個丫頭婆子,又是女子走動,必然是環(huán)佩叮當響動很大。
“二爺!”一個女子的說話聲傳了進來,析秋聽著有些耳熟,只不過對方因為太過緊張,聲音顫抖著她聽不清晰。
“什么事?”蕭延亦的清潤的聲音,此刻聽著沒有平日里的親和笑意,夾雜著拒人千里的疏離。
析秋幾乎肯定,自己今天的運氣的很背,這是聽到了不該聽的事了,只是滿后院那么大的地方,怎么偏偏在這里碰見了。
念頭閃過,那女子正說道:“二爺,我有話想和您說,那邊有個亭子,我們進去坐坐行不行,我保證,只說幾句話就走畢竟這里人來人往,被人看見了總是不好!”
外面沉默了半晌,蕭延亦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來:“藤小姐,你若是有事便去和五夫人說,或是去找二夫人也可,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析秋一驚,終于想起來說話的女子是誰,竟然是五夫人的妹妹,秋娘!
“二爺!”有衣袂摩擦聲傳來,想必是拉住了蕭延亦的衣服:“二爺您別誤會我只是,只是想將這個送給您?!闭f著悉悉索索拿了東西出去。
蕭延亦又是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多謝滕小姐好意,蕭某近日事務(wù)繁多,對此頑石也失去興趣,藤小姐還是收回去吧?!闭f完甩開自己的袖子,傳來腳步移動的聲音:“藤小姐請回!”
秋娘好像哭了起來,蕭延亦又停了腳步,聲音比方才略溫和了些:“藤小姐是客,對府里不熟悉,還是不要亂走的好?!闭f完傳來了腳步聲。
這時簾子外面?zhèn)鱽硎捬庸~的聲音:“析秋!”蕭延箏應(yīng)該是換好了衣衫回來了。
析秋哀嘆一聲,支著額頭坐在亭子里鋪著氈毯的石墩上,司杏和春雁也是臉色一變,本來她們可以等二爺和藤小姐離開再出去,這樣他們也不會發(fā)現(xiàn)他們在里面,這樣蕭二小姐一出聲,小姐就是不出去也不成了。
析秋尷尬的笑了笑!
“二哥?藤小姐?你們怎么在這里?”蕭延亦詫異的看著蕭延亦和藤秋娘,滿臉的疑惑。
秋娘迅速將手里捏著的石頭塞進了袖子里,紅著臉支支吾吾的回頭去看蕭延箏,蕭延箏目光狐疑的落在她臉上,又去看蕭延亦,蕭延亦滿臉淡然的樣子回蕭延箏道:“我去大哥的書房取些東西,你怎么在這里?”
蕭延箏仿佛明白了什么,收回了放在藤秋娘身上的目光,走到蕭延亦身邊笑著道:“我和析秋在梅林賞梅,后來我出了汗就回去換衣裳,讓析秋在亭子等我呢?!庇种钢约簬淼钠灞P:“二哥有沒有空,我們好久沒有下棋了?!?
蕭延亦沒有去看棋盤,目光卻看向樺樹叢中的亭子,挑著眉問道:“六妹妹在里面?”
“是啊,林子風大,我讓她在這里的等我的。”蕭延箏無所覺的答道,又對著亭子喊道:“析秋!”
藤秋娘此刻的臉色,已經(jīng)由紅變成了黑紫色,她緊緊捏著手指順著目光看向亭子,暗暗祈禱析秋不在里面。
析秋嘆了口氣,她知道以蕭延箏的性格,若是她再不出去,指不定就會讓人進來找,她搖了搖頭,又不是她做了不能見人的事,怎么反倒她成了躲著的那個人了。
想著,她就看向司杏:“出去吧!”司杏就硬著頭皮掀開簾子。
蕭延亦看見析秋果然從里面走出來,目光微微一閃,析秋從容的朝他們走來,朝蕭延亦屈膝福了福:“大姐夫。”又和藤秋娘見了禮:“藤小姐!”
藤秋娘此刻看析秋的眼神,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尷尬,她窘迫垂了臉手足無措的回了析秋的禮,語無倫次的道:“我我出來有半刻了,就先告辭了!”說完也不等別人回話,就一個人匆匆往回走。
析秋暗暗挑眉,也垂著頭不去看蕭延亦,蕭延箏倒是納悶了,看了看析秋又去看蕭延亦,直覺的氣氛有些怪。
蕭延亦見平日里從容淡然的六妹妹,此刻竟有些無措的尷尬的舉止,眼底就暈出絲笑意來,一整夜的勞累和郁悶也消散了不少,他知道若是自己一直待下去,析秋定會一直垂著臉,他笑著對兩人道:“你們玩吧,記得別吹了風?!庇謱κ捬庸~道:“六妹妹腿不好,你可不能由著性子累著她。”
蕭延箏很認真的點點頭,回道:“我知道了,二哥去忙吧!”
蕭延亦就朝析秋點了點頭,轉(zhuǎn)了身下了臺階去湖中的凌波館里。
蕭延箏則滿是不屑的撇撇嘴,對析秋道:“五嫂整日里將疼秋娘夸的仙女似得,到處托了人去說媒,沒想到疼秋娘卻是這樣的”竟打起二哥的主意來!她失了興致,就拉著析秋的手道:“咱們也別在這里待著了,去我哪里吧!”
析秋求之不得,她巴不得立刻離開這里才好!
兩人就攜了手原路返回園子里,又去了蕭延箏的房里。
析秋坐在炕上,心里憋著的氣終于舒了出來,她怎么也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藤秋娘到底在想什么?她娘家在通州也頗有名氣,聽說前朝時還出過一位閣老,如今家里也有人在朝為官,雖不是高門可也是書香門第,這樣的人家嫡出的女兒無論如何也不會送去給人做妾,她放著嫡妻不做,卻來和蕭延亦糾纏,難道她想留在侯府里,給蕭延亦做妾不成?
蕭延箏靠在蜜色的碎花的迎枕上,閉著眼睛嘆了口氣:“五嫂那樣要面子的人,恐怕要丟大臉了?!倍┛刹皇鞘∮偷臒?,這么多年她沒有子嗣,雖然很大度的要給二哥納妾,可但凡二哥多看一眼的丫鬟或者良家女子,過幾天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出來,不是得了病就是逃走了,再不然就莫名其妙的的犯了錯,被她罰了,她還記得前幾年,她身邊陪嫁來的丫頭,叫什么她不記得了,只知道長的頗有幾分姿色,二嫂說要開了臉做通房,當晚還親自將二哥送去那丫鬟的房里,可還沒等燈吹滅,二嫂就上吐下瀉的病了,二哥本也沒有這意思,索性就回來陪著二嫂,可這事卻沒有完,那丫頭過兩天也開始上吐下瀉,沒幾日就去了。
二嫂說是她不好,那丫頭床前床后的伺候她,怕是過了病氣。
她暗暗笑了起來,怎么她自己沒事,那身體強壯的丫頭反而死了!
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罷了,誰又不知道呢!
析秋笑著回道:“藤小姐畢竟是閨秀千金,也不過是一時糊涂罷了,過后會想明白的?!笔捬右噙@樣的男子,溫潤清雋,對人又和絢親和,對一般的少女確實具有極大的吸引力,譬如藤秋娘,譬如佟析玉!
她想了想也搖頭搖頭,目光又落在靠在炕邊的窗臺上,不期然的看到那塊刻著‘別有洞天’四個字的雨花石,她忽然心里突的一跳,想到自己曾在普濟寺里得到那塊石頭,那上面的字體和這四個字如出一轍,她臉色微微一變,指著那石頭問道:“這石頭上的字是誰刻的?”
題外話
我努力,努力,干巴爹!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