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營地外圍轉(zhuǎn)了一圈,最后來到一處壕溝邊,對面同樣是清軍營地隱約的燈海,連著天上的繁星,似乎分不清哪個是天,哪個是地。
隆冬的寒夜冰冷徹骨,這壕溝邊依著張誠的吩咐,把那些清兵的殘軀斷肢都堆砌在溝邊,再澆以冷水,如今確是凍得堅(jiān)實(shí)。
燈火閃耀中,咋隱咋現(xiàn),其狀猶似地獄一般,恐怖至極。
張誠身上披著盔甲,直有冷到骨子里去的感覺,有時一股寒風(fēng)吹來,他不由自主全身哆嗦,更不時聽到周邊各人牙齒上下相碰的聲音。
大明的北方,真冷,好在張誠在穿越前原本就是各北方人,而且這副身體也足夠壯健,饒是如此,他還是覺得這時的隆冬確為酷寒無比。
盧象升披著大氅,只是望著對面清營的燈海一動不動,良久,他忽然問道:“忠忱,此番入衛(wèi)京畿,你可曾后悔過???”
他曾親為張誠取了表字,且自馬坊之戰(zhàn)后,他一直對張誠極為贊賞,在他心中已隱隱想要把張誠培養(yǎng)成一代將帥,此子不止出身將門,更是童生,且入衛(wèi)后軍功卓著,將來或不可限量。
聽盧象升如此問來,張誠不由心中怔了一怔,隨后微笑著道:“張誠自入得軍伍,便將死生拋之腦后,能追隨督臣?xì)⑴l(wèi)國,實(shí)乃張誠平生所愿,便是死,也死得其所!”
盧象升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忠忱,你才識過人,又有忠君報國之心,陣前身先士卒,敢于奮勇在先,確屬難得,更兼圣上贊賞有加,前景一片光明,
如今跟隨在本督麾下,卻困在此地,隨時有覆亡之憂慮,前途莫測,你年齒尚淺,前途遠(yuǎn)大,若是殞身于此,豈不可惜了!”
張誠聞卻朗聲笑道:“督臣對末將有知遇之恩,援引之情,末將雖為一介武人,也曉得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的道理,
更何況我輩軍人,自當(dāng)胸懷以死報國之念,如今即陷韃虜重圍之中,正是我等報國之時,就殺他個痛快也好!”
盧象升站在原處,嘴里喃喃說了句什么,又嘆道:“你雖自稱武夫,卻比那大多文人更知忠義的道理;
如今朝堂之上袞袞諸公,雖飽讀圣賢之書,卻又幾人能如你這般見識。”
隨后他又繼續(xù)說道:“待此番奴賊退卻后,本督定要再向皇上懇請回家丁憂,自家嚴(yán)去世,我一直被皇上奪情留用,為人子女不能伴在身旁守孝,實(shí)為大不孝之罪。”
張誠溫安慰道:“自古皆是忠孝難兩全,何況方今虜賊入寇的關(guān)鍵時刻,督臣切不可太自責(zé)了?!?
盧象升聞默默點(diǎn)頭,隨后裹緊身上的大氅,又道:“北地還是太過苦寒,雖數(shù)年在此,仍是不能適應(yīng),真懷念家鄉(xiāng)的景致啊?!?
他轉(zhuǎn)頭對著張誠笑了笑,繼續(xù)說道:“若是日后本督回到南直,那時忠忱你到宜興來,本督定要倒屣相迎?!?
張誠笑著打趣道:“如此,那就說定了,有機(jī)會末將一定上門蹭飯去?!?
他們二人周邊跟隨的眾人都是笑了起來,盧象升也忍俊不禁地?fù)u了搖頭。
…………
當(dāng)夜,張誠在軍帳中睡到三更時分,便被一陣隱隱傳來的觱篥聲吵醒,那是遠(yuǎn)處清軍營地中傳來的,就像是四面楚歌一樣,或許是清兵用來瓦解宣大軍的斗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