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滾滾,清軍重騎急奔而來。
他們跨過已被填平的壕溝,又提韁縱馬朝著明軍壓上,清騎都是重甲重馬,“轟轟隆隆”聲響中,或是掀翻戰(zhàn)車,或是撞開戰(zhàn)車,或騰空躍起,只一瞬間就破營而入!
而明軍山海鎮(zhèn)左翼營這邊只有一些火箭車被引燃,可零星的火箭飛射,根本發(fā)揮不出原本該有的威力。
無數(shù)的清軍重騎奔來,他們破開車陣直殺入左翼營軍陣中。
本就已開始慌亂奔逃的明軍,見此更加心驚,他們丟盔棄甲,沒命似的爭先恐后向四下里逃散開去。
他們將竟不顧將自己的后背留給敵人,任憑那些沖殺過來的韃子騎兵,不斷的被他們策騎戰(zhàn)馬踏翻在地,或是砍翻在地。
哀嚎之聲,慘叫之聲,震破各人耳膜,遍地一片狼藉,戰(zhàn)車殘骸混雜著鮮紅暗紅的血液,還有一些破碎的肢體散落,簡直如同人間煉獄。
有一些銃手來不及逃開,他們竟忘記了自己的火銃才裝填到一半,還未壓入子藥,端起手里的火銃就瞄向了清軍虜騎。
可無論他們?nèi)绾问沽⒒鹄K壓在火門上,就是點(diǎn)不著火,只能任憑沖來的虜騎隨意砍殺。
還有一些人因適才心慌意亂,不知壓入了多少的火藥,此刻端起火銃就要打射,竟致火銃炸膛,銃管爆裂開來,反傷了自己。
所有的明軍都在奔逃,而剛才退卻的蒙古北虜輕騎,此刻又從兩側(cè)再次急急包抄過來,他們在外圍追趕明軍奔逃,不斷騎射。
恐懼最怕的就是傳遞!
在傳遞的過程中,恐懼會被無限放大。
山海鎮(zhèn)左翼營官兵的心里也都知道,這么跑下去,遲早會被虜騎追上殺死,畢竟兩條腿的人,又如何跑得過四條腿的戰(zhàn)馬
可在恐懼之心的驅(qū)使之下,他們就是停不下腳步,只知沒命似的奔逃,逃得一時是一時。
不斷有戰(zhàn)車、拒馬被掀翻,或是撞開,車陣上的缺口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一波波滿洲重騎,從缺口處四下殺入。
他們以重騎在正面施加壓力,迫使明軍退卻奔逃,而以輕騎不斷從兩翼包抄、分割、撕裂,他們就是這樣驅(qū)趕著明軍。
極度恐懼之下,左翼營的潰兵們更是慌不擇路,他們大多都隨著人流多的方向奔逃,被清騎驅(qū)趕追逐著,直往東面的河谷平川逃去。
很多明軍都被驅(qū)趕得擁擠在了一起,他們被推倒、被踩死者眾多,或是為了爭奪得逃跑的生路,后面的人更是瘋狂砍殺前面跑的稍慢之人。
在求生欲望的驅(qū)使之下,人可以變成魔鬼,甚至比魔鬼更加可怕!
他們不敢回身與韃賊虜騎奮戰(zhàn),卻能將手中的鋼刀砍向前面的自家兄弟,此時,已無人性可談。
何友仁策騎在戰(zhàn)馬上,親將何忠率領(lǐng)二百家丁與三百精騎護(hù)衛(wèi)他,一路向東奔馳,他們也與那些逃兵一樣,策騎沖起,沿路砍殺一切擋在前面的逃軍和民夫。
參將何友仁一臉茫然之色,他雙手緊握韁繩,眼神空洞洞的望著周邊一層層沒命奔逃的潰兵與民夫軍壯,嘴里喃喃著:“完了……潰了……敗了啊……”
本來,何友仁的左翼營還是有一戰(zhàn)的機(jī)會,他也不想如此戰(zhàn)敗,畢竟將來還要面臨軍法的懲處。
未經(jīng)接敵,便即全師大潰,恐怕他注定難逃殺頭的命運(yùn)啦!
心念及此,不由暗恨起馬科來,他氣憤之下竟罵出了嘴:“馬科,你個小人,不得好死……”
他身旁的馬忠聽到了這句話,破鑼嗓子沙啞著怒聲叫道:“將爺放心,我去給你砍了這狗賊頭顱來?!?
何友仁聞一驚,也因此清醒不少,他一把抓住何忠的戰(zhàn)馬韁繩,急切道:“忠兒,不可胡來!”
說實(shí)在的,何友仁如今對自己已不報什么希望,未與奴賊接戰(zhàn)即全師潰敗還在其次,讓他最為擔(dān)心的其實(shí)還是山海關(guān)總兵馬科。
喪師失地,雖罪不容恕,然最多也就是一死罷了。
可那總兵馬科,與自己素來不睦,而他今朝又有救援不及之事實(shí),為了掩藏己過,保不齊會將一切罪責(zé)都推給自己。
甚至?xí)s盡殺絕,更吞并自己麾下家丁精騎。
而何家唯一的獨(dú)苗,可就只剩下身邊這么一個侄子,偏又是這么一個魯莽直率的性子,若自己魂歸九泉,他如何能在爾虞我詐的軍界生存下去。
說句實(shí)話,何友仁還真的怕自己認(rèn)罪伏法后,這個傻小子會去找馬科拼命,為自己報仇
他想到這里他反而一掃初時的頹廢,竟突然振作起來。
何友仁左手提韁勒住了馬頭,他胯下的戰(zhàn)馬被這一勒,明顯開始減緩速度,又奔了二十余步才猛然剎住,兩只前蹄凌空抬起,又重重踏落地上。
那些個家丁們這些年里,無論是個人,還是其家中眷屬,多承蒙何友仁一力照拂,在山海關(guān)內(nèi)也都生活安穩(wěn)。
然這一切皆是自家將主爺所賜,他們也是早將這一條命交給了何友仁,而外圍的那三百余精騎,在左翼營中也是人上人的存在,只比這些家丁差了一點(diǎn)而已。
此刻,他們見何友仁單手提韁勒住馬頭,登時紛紛停下,等待著他的示下。
何友仁右手十分麻利的取下自己的點(diǎn)鋼槍,高擎手中,大聲喝道:“小崽子們,都跟咱老子好些年嘞,今兒咱就是逃了回去,也要受軍法懲處。
不若就在此殺他幾個韃賊,我等也不枉活這一世!”
“干。殺一個夠本,殺倆咱還賺一個?!?
何忠策馬立在叔父身旁,他聽了何友仁的話后,立刻振臂高呼起來。
“……殺一個夠本,殺倆賺一個……”
周圍的近五百騎兵精神都是為之一陣,也跟著一起高聲大呼狂叫著。
然而,何友仁的本意卻并非是想鼓動他們反身回去送死,只見他策騎戰(zhàn)馬之上,向著四周不斷眺望。
眾人皆不知他此為何意,但出于對自家將主爺?shù)男刨?,也無一人提出疑問,皆策騎靜候。
片刻后,何友仁才在馬鞍上坐穩(wěn),對眾人說道:“將爺我也知諸位皆忠義之士,既敢陪我來錦州,也皆抱了必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