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膽大妄為,可真真是嘆為觀止。
宣大三鎮(zhèn)這邊的動靜終于傳到了大明京城,一時間竟致京城輿論嘩然,無論街頭巷尾的茶樓酒肆,還是百官云集的部堂衙門,皆在談?wù)摬恍荨?
普羅大眾盡在怒罵奸商禍國,個個都是義憤填膺,大呼殺得痛快,更是暗恨自己未能身在現(xiàn)場,往那喝人血的禍國奸商頭上唾兩口。
而各部堂的官員們則完全倒向另一邊,主流的聲音皆在怒罵永寧伯張誠,他罔顧朝廷禮法,濫用私刑屈打成招,污蔑義商通奴,只為搜刮民脂民膏……
他們甚至還傳揚永寧伯張誠麾下的勇毅軍,在山西、大同境內(nèi),以抓捕奸商之名,行劫掠之實,更是對護民官軍大打出手,還做出殺良冒功的缺德之事。
就連威嚴的朝堂之上,也不乏如此聲音,許多御史官更是捧書怒罵,甘冒被廷杖的風(fēng)險也要彈劾張誠。
這其中鬧得最歡實的卻是御史喻上猷!
對,沒錯,就是他。
不過,與別人不同的是,喻上猷并沒有盯著永寧伯抓捕奸商一事,他另辟蹊徑,彈劾張誠當思國難,援豫大軍行進緩慢,更建議朝廷派官員往宣大,徹查奸商通奴一事,隨便催促永寧伯速速率軍援豫剿賊。
面對洶洶如潮般的彈章,如喻上猷這般的真是太少了,而他也因此被一眾御史們嗤笑,在背后對他指指點點。
兵部尚書陳新甲近一段時間,也是書信不斷,問詢張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卻盡如泥牛入海,了無音訊。
他每次上朝都極力避開那些無所畏懼的官御史,免得又會被他們圍堵咒罵,每當出現(xiàn)這種情況之時,陳新甲都極為尷尬。
既不能突破他們的圍堵,又無人前來幫忙,可見在朝廷之上,他有多被孤立了,幾乎每一次都是待到他們覺得罵夠了,才會打開一條通道,放陳新甲離去。
當然也有例外,那便是前面有內(nèi)監(jiān)領(lǐng)路之時,官御史們可不敢再行阻攔,畢竟內(nèi)監(jiān)是代表了皇上,他們只能躲在一旁惡聲咒罵幾句罷了。
與外間的喧囂不同,宮里卻一直都是平靜如初,好似與外界完全隔離開來,聲息不聞的樣子。
不過,崇禎皇帝的案頭上那堆積如山的奏折,卻是絲毫未變,就連案旁的地上都堆起老高,幾乎已經(jīng)與案頭齊平,那些都是彈劾張誠的奏疏。
彈章,一律留中不發(fā)!
這已是崇禎皇帝對張誠最大的支持了。
其實不止是京中官御史,就連六科給事中、各部郎官大多都已上書崇禎皇帝,甚至江南各省和南直隸的官員們,也開始遞上彈章。
由此看來,東林黨這一回是打算來把大的,先打掉永寧伯張誠,再順藤摸瓜扳倒陳新甲,將兵部尚書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那樣以后行事便會更加順利。
至于被張誠抓捕的山右奸商生死如何,又與他們有多大干系呢?
拔掉眼中刺,扳倒政敵,才是他們的終極目標。
而在民間,尤其是那些商人勢力龐大的江南地方,更是開始出現(xiàn)聯(lián)名上書的苗頭,他們之所以參與到聲討張誠的行動,主要還是為了避免同樣的事情在江南發(fā)生。
畢竟,永寧伯張誠這次抓捕奸商的行動,其背后牽涉的利益勢力太過龐大,思及山右商家的慘狀,很多人不免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而且再他們當中,許多人更是與奸商們有所勾結(jié),至少有許多江南大商家,是向奸商們提供過各種貨源的……
現(xiàn)如今,清剿通奴奸商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民間傳更是添油加醋,再有東林黨的推波助瀾,未來會否進一步牽連到他們呢?
各人的心中都是異常恐懼。
不過,這其中也透著一絲詭異的氣氛,便是最近一段時間里,內(nèi)監(jiān)們的行為變得十分曖昧起來,這也致使內(nèi)閣的幾位閣老處事謹慎,只安排各自學(xué)生門人出頭,自己卻躲在背后觀風(fēng)景。
民間輿論與官場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兩種論調(diào),似乎也再預(yù)示著社會階層之間的割裂,已經(jīng)快到崩潰之邊緣。
每當及永寧伯如何對保護奸商的官將大殺特殺,他們甚至?xí)陌付?,同仇敵愾之心尤重?
建奴數(shù)次入寇大明京畿,甚至深入山東濟南府劫掠,可想而知,人們對建奴之仇恨早已深入骨髓,他們打不著、也打不過建奴,但聽聞永寧伯大殺通奴奸商,卻是個個覺得十分痛快。
可在官場之上,他們卻只想顛倒黑白,借此彈劾攻訐永寧伯,那可是太過容易了。
且不奸商是否通奴禍國尚需朝廷判定,只說你永寧伯以宣府兵馬,如何有資格、有權(quán)力,越界跑到大同、山西兩鎮(zhèn)去抓捕奸商,查抄奸產(chǎn)?
還有,勇毅軍在大同、山西兩地,擅攻城堡,擅殺朝廷官將,這又是何等罪行?
你一個鎮(zhèn)守總兵,未免手伸得太長了吧!
這嚴重越權(quán)背后,是否又有叵測居心在內(nèi)?
如此林林總總……
彈劾永寧伯張誠的奏折,有如初春的雨點一般,從四面八方向京城傳遞而來,最后在朝堂、內(nèi)閣中傳遞,直到御前。
所有人,無論民間、還是官場,都在等待著崇禎皇帝的反應(yīng)。
…………
此時,宣府鎮(zhèn)城內(nèi)的緊張氣氛,比之京城,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尤其是宣府巡撫衙門左側(cè)的公館內(nèi),氣氛更是緊張到了極致,從儀門直到后堂,幾乎是三步一崗,且個個都是盔甲軍械齊備,肅殺之氣極盛。
這些肅立值守的甲兵,卻是服色各異,他們雖在大體上都是紅色為主,然從細微處可以辨別,其乃是來自不同軍營。
至少可以看出這些宿衛(wèi)的將士,有督標營的,有宣府、山西、大同撫標營的,更有勇毅軍的鐵血護衛(wèi)戰(zhàn)士在其中……
宣大總督江禹緒面色陰沉,一不發(fā),朱之馮、衛(wèi)景瑗、蔡懋德等三位撫臺,也是一副怒意難消之態(tài)。
他們各人身前書案上,都擺著一摞摞的卷宗,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蠅頭小楷,記錄著山右奸商走私資奴的如山鐵證。
而大堂中間空處,還有數(shù)口大木箱子,從已經(jīng)掀開的箱蓋望進去,里面都是一本本的卷宗,顯然都是他們通奴的書證。
其中一口大木箱最是醒目,內(nèi)里盡是金銀珠寶玉器,琳瑯滿目,其中不發(fā)各大行家的精品,然而若是近前細觀,可見大多都沾染有暗紅色的斑點。
若是拿起在鼻端嗅上一嗅,確隱約可聞一股股血腥之氣,撲鼻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