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臂撐在地上，五指如鉤子般，死死扣在地面。
這是一種強自支撐的動作。
在眾人腦海中，情不自禁浮現(xiàn)出一幕畫面。
在剛才的爭鋒中，澹臺玄被擊退，不受控制地快要退出道場，關鍵時刻，他硬生生憑借最后的力氣撐下來。
才最終沒有被轟出道場！
可也因此，他付出極慘重的代價，單膝跪地，膝蓋破碎，右臂淌血，抓在地上的五指血肉磨碎，露出白骨！
事實上，他身上的傷勢遠不止如此。
一襲勝雪白衣都被染紅，破損不堪，長發(fā)披散凌亂，頭顱低垂，唇邊有鮮血止不住地流出，一滴一滴砸落地面，猩紅刺眼。
反觀陸夜，挺拔的身影如槍筆直，傲立在丈許之地外，一襲玄袍飄曳，毫發(fā)無損。
一個半邊-->>身軀跪在那。
一個立在那。
這樣一幕畫面，一如在俯首稱臣！
當目睹這一幕，道場外眾人頭皮發(fā)麻，腦海空白。
澹臺玄……輸了?。?
那孤注一擲的拼命一擊，都沒能幫他扳回局勢，反而受傷更重，差點被淘汰出局??！
但凡他能站穩(wěn)，又何至于一條腿跪在那？
場中靜悄悄的，都被這一幕畫面震撼。
而在外界，當看到這一幕時，澹臺文淵手中茶盞砰地一聲炸碎，化作齏粉。
而他卻渾然不覺，眼睛只死死盯著道場中的畫面，額頭青筋爆綻，臉色奇差無比。
云天古眼眸瞪得滾圓，嘴巴張大，心神瀕臨失控，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其他大人物，也都神色恍惚，感覺像做夢，很不真實。
澹臺玄都已經(jīng)拼命！
還不行？
這顛覆人們的認知。
而陸夜的強大，更是沖擊著每個大人物的心神。
便是李希生，一時也忘了為陸夜感到高興般，怔怔地坐在那，久久無法平靜。
一時間，這金色云層之上，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
古老的道場中。
澹臺玄以手撐地，艱難地緩緩站起身來。
他那凌亂的長發(fā)之下，面孔慘白透明，一對眸凝視丈許外的陸夜，眼神中浮現(xiàn)出惘然、不甘、憤怒、恍惚等等情緒。
昨天之前，他根本不曾把陸夜當回事。
不是不屑，也不是傲慢，而是一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
也是昨天，他才終于意識到，陸夜是此次五洲大比中，唯一一個可堪入眼之輩。
他甚至期待，陸夜莫要讓他失望。
而現(xiàn)在……
他的確沒失望。
但，他也輸了??！
那種失敗、沮喪、不甘的情緒，就像萬蟻噬心，瘋狂地折磨著他的心神，讓他感受到畢生從未有過的憋屈、恥辱、苦澀和悲憤。
今天之前，他是澹臺氏少主，是靈蒼五洲玄元境的最高峰，是天下人盡皆知的天之驕子，是……
一個個耀眼的光環(huán)，皆匯集在他一人身上，讓他宛如傳奇般，被世人所贊賞、敬畏和仰望。
可現(xiàn)在，他敗了！
敗給一個根本不曾被他在意的少年！
什么驕傲和傲骨、什么耀眼的光環(huán)，統(tǒng)統(tǒng)都被擊碎！
或許，正因為這輩子還沒有敗過，當失敗來臨，打擊才會那般沉重。
沉重到讓澹臺玄此刻面對陸夜，忽地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力之感！
“這……就是失敗的滋味么……”
澹臺玄干裂淌血的唇中，響起低沉嘶啞的喃喃聲。
在他此前的人生中，根本不存在失敗這個字眼。
也從沒有感受到過像今天這般的屈辱、無力、不甘和痛苦！
那滋味，猶如利刃戳在心頭，撕裂出血淋淋的傷口。
沒有什么氣急敗壞、沒有什么瘋癲如狂。
對陸夜而，這就是他要看到的。
當堂堂正正以絕對的實力擊潰澹臺玄，才能讓他敗得無話可說！
才能讓他痛苦到這種地步，也找不到任何借口為他自己的失敗開脫！
想了想，陸夜道：“是因為敗給我，才讓你這般痛苦，還是因為失去了奪得五洲大比第一的和機會，無法去迎娶清璃姑娘，才讓你這般痛苦？”
聲音回蕩在這寂靜的氛圍中。
落在澹臺玄耳中，讓他本就動蕩不堪的心境像遭受到一記巨錘轟擊。
一下子，他渾身都顫抖起來，面如死灰。
失去五洲大比第一！
他澹臺玄會否將淪為一個笑話，為世人所恥笑？
在場眾人如何看他？
外界那些大人物又如何看他？
宗族上下，會否也會對他失望？
而沒有五洲大比第一，又如何能名正順地去迎娶秦清璃？
最讓澹臺玄難以接受的一個事實是——
這次打敗他的，偏偏就是一個自稱是秦清璃未婚夫的人！！
這若傳出去，會否被世人認為，他澹臺玄才是最可笑的那個……小丑？
當這些念頭如野草般在心中滋生，澹臺玄渾身都控制不住地顫抖。
心境瀕臨崩壞的邊緣！
道場四周的眾人都已從震撼中回過神來，當注意到澹臺玄的反應，全都心中一震，意識到澹臺玄的心境快崩了！
同樣，外界那些大人物們也都已注意到這一點，神色無不發(fā)生變化。
砰！
澹臺文淵拍案而起，徹底暴怒，“那該死的陸夜，竟妄圖毀掉玄兒的道心，簡直該殺！！”
這位澹臺氏的大長老，徹底不顧儀態(tài)，“老子這就去殺了他??！”
關鍵時刻，李希生長身而起，一身氣機鎖定澹臺文淵，語氣平靜：“怎么，你這老東西想踐踏五洲大比規(guī)矩，以大欺小？”
“玄兒的道心若被毀掉，你們懸壺書院怕是承受不住這種代價！”
澹臺文淵殺氣騰騰。
李希生淡淡道：“你們澹臺氏輸不起，就別下場。而我可以肯定，你只要敢出手，就是在場所有人的公敵！”
這時候，身為東道主的太玄劍庭掌教魏愚也連忙開口：“兩位冷靜！莫要要因此而壞了規(guī)矩！”
其他大人物也紛紛起身，分別勸阻澹臺文淵和李希生。
澹臺文淵盡管暴怒無比，可也清楚，不能壞了規(guī)矩，否則，得罪的就不僅僅只是一個懸壺書院。
最終，他一不發(fā)，緩緩落座，只是那張老臉，已鐵青難看到極致。
這樣一個小插曲很快過去。
而在那古老戰(zhàn)場外，眼見澹臺氏心境快要崩掉，身為主裁判的行墨河當機立斷。
“勝負已分，第一場對比就此結束！”
“澹臺玄，莫要因一時成敗而看不開，快退下！”
聲音擴散全場。
“我沒事?。 ?
澹臺玄一字一頓，“哪怕心境出問題，與爾等也無關！”
說著，他目光盯著陸夜，神色已恢復許多。
“知道么，經(jīng)歷此戰(zhàn)，讓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澹臺玄眼神也不再恍惚，漸漸變得堅定。
“你說?！?
陸夜心中著實有些驚訝，都已到了此刻，這澹臺玄竟然還能撐住！
倒真不愧是舉世公認的天之驕子。
澹臺玄道：“以往，我自忖一身大道已圓滿無缺，神魂、修為、心境、肉身……皆已修煉到此境空前絕后的地步?！?
“可現(xiàn)在，當品嘗到失敗的滋味后，我才意識到，自己的道途仍有一個破綻！”
“這個破綻，就是不曾失敗過！”
“而現(xiàn)在，我已感受到失敗帶給我的打擊，故而，當我補足這個破綻時，一身道行，將真正的無懈可擊，實現(xiàn)空前極盡的大圓滿！”
一番話，語速并不快，可隨著聲音響起，澹臺玄漸漸變得冷靜，整個人像驅散掉內(nèi)心的痛苦和陰霾。
這一切，看得場外各大陣營的人皆動容不已。
這澹臺玄，也太可怕??！
換做誰遭受到這樣的打擊，能夠讓瀕臨崩壞的道心漸漸穩(wěn)固下來？
行墨河暗松一口氣，只要澹臺玄心境不崩，就不至于捅出大簍子。
否則，澹臺氏的人怕是非發(fā)瘋不可！
外界，澹臺文淵也注意到這一幕，不由一喜，玄兒他……撐過來了？
好！
實在是太好了??！
澹臺文淵內(nèi)心的陰霾、憋屈、暴怒都一掃而空。
那些大人物們，則面面相覷，大為震驚。
這都能撐下來？
這會否意味著，此次大敗，對澹臺玄而，反而是一場難得的磨煉？
李希生暗嘆。
連他也不得不承認，澹臺玄這樣的天之驕子，太過可怕！！
眾人目光繼續(xù)看過去。
……
“這么說，你已經(jīng)認輸了？”
陸夜問。
他自然也注意到，澹臺玄心境的變化。
澹臺玄沉默了。
認輸??！
這個字眼，讓他一時很難接受。
可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你比我厲害，另外，我也要多謝你，為我充當磨刀石，助我補全自身破綻。”
說著，他還雙手作揖，向陸夜施了一禮，“以后若再見到，我斷不會再給你獲勝的機會！”
這番做派，讓其他陣營強者皆暗自心折。
澹臺玄的確輸了。
但起碼，他還保留著獨屬于他自己的胸襟、氣度和風骨！
而經(jīng)歷此次挫敗，澹臺玄極可能將因禍得福，還不知會在道途上實現(xiàn)何等恐怖的蛻變。
“不會給我獲勝的機會？”
陸夜笑起來，“我覺得，你還是先拿出那一枚玲瓏青乙丹療傷，把身上的傷治療好再說。”
說罷，他轉身離開那古老戰(zhàn)場。
道場四周，許多人感覺這番話有些耳熟。
旋即就想起來，昨天時候，面對陸夜的針對和敵視，澹臺玄一點也沒生氣，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讓陸夜先養(yǎng)好傷再說。
顯然，陸夜這是在以牙還牙！
可眾人不知道的是，就是陸夜這樣一句不經(jīng)意的話，卻讓澹臺玄如遭雷擊！
他原本恢復冷靜的神色，在此刻變幻不定，失魂落魄。
原因就是，澹臺玄猛地想起一件事——
這次打敗他的陸夜，還負傷在身！
在開戰(zhàn)之前，他還曾拿出丹藥，要給陸夜療傷，不屑于欺負陸夜這樣一個負傷之人！
“我……我這是敗給了一個……昨天還受傷慘重無比的對手？”
澹臺玄喃喃。
他那剛才好不容易才強行穩(wěn)住的道心，在此刻就像被轟碎一個巨大的裂口，破防了！
心境一亂，氣機渙散，精氣神都隨之紊亂。
之前被陸夜步步打壓，重挫在地的失敗情緒，再也壓制不住，宛如洪水決堤，沖垮澹臺玄的心神！
而后，在眾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澹臺玄猛地咳出一口血。
整個人，竟似徹底崩潰般，直挺挺昏厥在地??！
本來已離開道場的陸夜，悄然扭頭，當看到這一幕時，都有些意外。
自己那番話，竟然還有“誅心”般的威力？
——
今天三章合并為一大章了，字數(shù)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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