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
馬車一停下,龐知縣便叮囑了車夫兩句:
“今夜天色晚了,你趁著宵禁無人,早些回家,路上不要停留,不要貪吃酒誤事?!?
車夫見他表情嚴肅,連聲應(yīng)答。
因時間緊迫,龐知縣不再多說,只催促他趕緊離去。
馬蹄聲逐漸遠去,龐知縣深吸了口氣,向趙福生長作一揖。
今夜鎮(zhèn)魔司內(nèi)大部分人被趙福生打發(fā)回房。
趁著龐知縣回府與家人說話的時機,她也沒閑著,鎮(zhèn)魔司的大門處她重新打上了門神鬼印,且鎮(zhèn)魔司內(nèi)請了二郎真神鎮(zhèn)守。
……
一切準備妥當,謝景升、蒯滿周分站于趙福生身側(cè),龐知縣雙手緊握,站在大門前。
幾人屏息凝神。
不知何時起,萬安縣寶鼎巷附近靜得落針可聞。
夜風停止了,蟲鳴鳥叫聲也盡數(shù)消失。
鎮(zhèn)魔司大門外的屋檐下懸掛了兩盞燈籠,燈籠內(nèi)的火光此時像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壓制,火苗猛地縮小了一圈,使得光亮弱了些許。
這一幕變化似是在瞬息之間,又好像是長時間以來不知不覺間形成的。
待到幾人反應(yīng)過來時,四周的光線變得昏暗。
今夜竟然沒有月色,厚厚的烏云層擋住了月光,趙福生只能借助這兩盞燈籠內(nèi)微弱的燈光,看到四周的情景。
燈光下,四周青蒙蒙的,昏暗的光影里,有無數(shù)細密的水珠形成顆粒狀的霧氣,漂浮在燈籠左右兩側(cè)。
‘叮叮鐺鐺?!?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的夜里突然眾人不約而同聽到了鈴鐺聲響。
這聲響一起,幾人齊齊一個激靈。
龐知縣頭皮發(fā)麻,本能的看向趙福生,見趙福生就站在離自己不遠處后,心中大石落地,又鎮(zhèn)定了許多。
接著一道馬兒的嘶鳴聲響起。
‘嘚兒、嘚兒?!?
伴隨著馬蹄聲響起的,還有車輪的滾動。
這動靜在靜謐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偶爾響起的鈴聲清脆異常,給人一種極度不詳?shù)脑幃惛杏X。
“來了。”
就當龐知縣再往趙福生轉(zhuǎn)頭看去時,趙福生出聲道。
她話音一落,只見鎮(zhèn)魔司斜對面的鋪門處不知何時被濃濃的大霧遮蓋——那里早兩年前是一間香燭紙錢鋪,后隨著萬安縣鎮(zhèn)魔司的荒敗,店鋪的主人逃離了萬安縣,這鋪子也就成了無主之物。
而趙福生掌握鎮(zhèn)魔司后,將這些店鋪重新修葺分配,此時這間店成了萬安縣內(nèi)一鄉(xiāng)紳之物,平時賣些酒水等物。
這會兒鋪門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大團烏云狀的黑氣。
在幾人注視之下,黑氣之內(nèi)突然傳來響鈴聲,接著一顆漆黑的馬頭從中鉆出。
那黑色鬼馬往前奮力一邁前蹄,接著將拖拽在身后的鬼車拉出。
坐在鬼車前駕車的青袍厲鬼鎖定了龐縣令。
就在這時,車輛立時停下,那形同棺材一般的車廂門不知何時打開了,一個身穿青袍的大漢從車內(nèi)探出了頭:
“龐——”
他喊了龐縣令的名字,龐縣令便幽幽應(yīng)答了一聲,也不知與他交談了什么,竟腳步輕浮的要往車上走。
關(guān)鍵時刻,趙福生按住了龐知縣的肩膀,將他拉拽了回來。
龐知縣被她這一拉、一拽,立時清醒。
待他再看向這鬼車時,便發(fā)現(xiàn)哪兒有什么車廂?這分明是由一匹鬼馬拉著的棺材。
而那先前與他說話的大漢也不見了,反倒是一個身穿青袍的厲鬼坐在棺材前頭。
龐知縣心臟‘砰砰’亂跳。
他來萬安縣幾年,也經(jīng)歷過要飯胡同、鬼陵暴動這兩樁鬼禍。
可無論哪一樁,并沒有親眼目睹,此時他險些被鬼車‘帶走’,才知道陷入鬼域之后,人的眼睛并不一定可靠。
正當他后怕之余,他耳畔聽到有人在喊:
“龐茂山?!?
那聲音又細又尖,龐知縣本能的應(yīng)了一聲:
“噯?!?
他原本性情還算謹慎,知道自己若是身處鬼域,是不能輕易與人搭話的,以免與厲鬼法則沾上‘因果’。
可今夜夜游神標記被趙福生打破,他才經(jīng)歷了生死劫難,情緒大起大落,先是緊繃后又放松,聽聞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本能便應(yīng)答了。
但一答應(yīng)完,龐知縣就意識到不對勁兒了。
大漢朝的官員如今地位微弱,可再是微末,也屬于官吏,他的名諱一般人不知道,知道的人也輕易不會喊他全名。
有資格喊他名字的人不多。
今夜在場的人只有他、趙福生、蒯滿周與謝景升。
趙福生對他向來尊重,與他相識的這兩年時間里,對他十分禮遇,稱呼他時都以官位稱呼。
那喊他名字的是誰呢?
龐知縣不寒而栗。
他一愣神、一轉(zhuǎn)頭,趙福生立時警覺:
“怎么了?”
她扭頭環(huán)顧四周:
“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龐知縣心臟亂跳,他猶豫片刻,心中天人交戰(zhàn),愧疚竟壓過了害怕之心。
早前趙福生說過,紙人張極有可能今夜隨鬼車同時出現(xiàn),她為了對付紙人張,已經(jīng)提前做了準備,精神緊繃,龐知縣怕自己此時將這件事告知她,會令她擔憂。
可同時他又在想:正因為紙人張隨時可能會出現(xiàn)壞事,興許正是一些細枝末節(jié)的東西才更重要。
若提前告知趙福生,讓她早作準備,若無事發(fā)生,則皆大歡喜;若真有意外變故,她提前警醒,早做防備才好。
想到這里,龐知縣道:
“大人,我剛剛好像聽到有人叫我名字了。”
他這話音一落,趙福生眼神立即就變得銳利了。
“叫你名字?叫本名了?”
“對?!?
龐知縣點頭:
“當時、當時夜游神停下來,大人拉了我一把,我剛站穩(wěn),就聽到有人喊我名字,我以為是——”
說到這里,他臉上露出愧疚之色:
“大人,我是不是——”
“與你無關(guān)?!壁w福生搖頭:“你不要內(nèi)疚,馭使厲鬼法則的人有心害人的人才是罪魁禍首?!?
話雖是這樣說,但趙福生意識到自己的猜測屬實了。
她與謝景升飛快的交流了一個眼神,二人表情俱都變得凝重。
厲鬼叫魂是武清郡內(nèi)鬼禍特有的法則。
武清郡常家被清理之后,雖有余禍蔓延大漢朝其他州郡,但萬安縣相對算是平穩(wěn)的。
一來此位置偏僻,二來當日萬安縣鬼禍失控,朝廷早放棄了此處,常家的爪牙大多密布于隸州,以武清郡為中心向四處擴散。
萬安縣才開貿(mào)易,往來的都是徐州境內(nèi)的商戶多,武清郡的標記沒有涉及這里。
但龐知縣聽到有人喊名字,這叫名聲不是來自于鬼車標記,便是其他原因。
“紙人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