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守成回到驛站,一身濕透的官袍糊了泥,緊緊裹在肥碩的身軀上。
散下來的幾縷發(fā)絲貼著臉,紅著眼,弓著腰,龐大的身軀緩緩挪動,狼狽又悲痛。
演的!
剛殮收完尸體回來,總得裝得像那么回事兒。
實際上他心情好得很。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原計劃進(jìn)行。
馬匹和物資到手了,無意中撞破他和山匪碰頭的那幾個驛卒和官差也解決了,他的秘密守住了。
使團(tuán)被他唬住,不會去找山匪的麻煩,而是選擇留在原地等著重新籌措物資,消息也順利送出去了。
加上他今天演的這一出以死謝罪的苦肉計,足夠擺脫嫌疑了。
北邙山的匪患有多猖獗,當(dāng)?shù)毓傺眯睦镆磺宥?,山匪看上了給使團(tuán)準(zhǔn)備的東西要劫掠驛站,他手下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擋得住。
本州知府是個處事公正的,知道這是力不能及的事,不會把所有責(zé)任全都扣在他頭上,頂天了給他定個革職查辦,底子仍舊干凈。
等風(fēng)頭過去,再想想法子,說不定他還能回邙下驛繼續(xù)當(dāng)他的驛丞。
畢竟換了別人,在這山匪枕臥之側(cè)只怕是待不住。
呂守成美滋滋的盤算著,進(jìn)了大門,頂著一張傷心疲憊的臉,目光來回打量。
使團(tuán)的諸位大人都在房中歇息,廊廡間人跡寥寥,唯有雨水順著屋檐滑落的聲響,燈火昏黃,襯得四下里透出一股慵懶的靜謐。
嗯,沒什么問題。
正在大堂收拾的一個驛卒看到他,提步迎到廊下,“呂驛丞回來啦,哎喲,瞧這一身濕的,小的給您找身衣裳換下吧?”
驛卒上下打量一遍,很快又面露難色。
他這體格,怕是沒誰的衣裳能穿。
呂守成擺手,又四處看了看,問:“李大人來了嗎?”
李達(dá),鄴城縣令。
“還沒有?!?
呂守成見他應(yīng)答如常,愈發(fā)確定一切順利,抬手抹掉臉上雨水,又問:“我那三個兄弟安置在何處?帶我去看看?!?
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呂守成倒不是擔(dān)心他們反水,而是再過一會兒當(dāng)?shù)毓傺镁驮搧砣肆?,得把一些緊要的細(xì)節(jié)再給他們叮囑交代一下,千萬不能漏了馬腳。
驛卒拿上傘,領(lǐng)著他來到后院。
問明是哪間后,呂守成便讓驛卒忙自己的去。
透過關(guān)合的窗戶,可以看到屋里亮著燈,他快步走過去,手搭上門板,身后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未及回頭,兩只鐵鉗般的手掌已狠狠扣住肩頭,并用力將雙臂反剪至背后。
呂守成痛得“哎喲”一聲,驚恐扭頭,啥也沒看清,就被一股蠻力按著腦袋頂開房門,撞出結(jié)實的一聲砰響。
這一下撞得他眼冒金星,沒等緩過神,一抬眼,正對上楊毅鐵青的臉。
剛硬的五官如同刀削斧劈,每一道線條都帶著軍營的鐵血和寒意。
呂守成腿肚子發(fā)軟,沒等身后的人發(fā)力往下按,自己就跪下了,扯著嗓子嚎起來,“楊、楊參將,您這是做什么呀?”
“啪”的一聲,楊毅將腰刀拍到桌上,一身狂莽威懾壓得人喘不過氣。
“老錢他們?nèi)齻€已經(jīng)招了,說你勾結(jié)山匪,搶了使團(tuán)的物資馬匹。呂守成,你可真是狗膽包天啊!”
呂守成渾身直哆嗦,趕緊磕頭喊冤,“沒有的事,冤枉,下官冤枉??!”
他腦子轉(zhuǎn)得飛快。
老錢他們又不是活膩了,怎么可能會往外吐口?估計是這個姓楊的察覺到哪兒不對勁,故意詐他。
楊毅霍然起身,投下的影子將呂守成罩在下頭,“冤枉不冤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問你,使團(tuán)的東西在哪兒?”
“下官真的不知道啊,都被山匪劫走了……”呂守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嘴里翻來覆去說著一些廢話。
楊毅抬頭冷冷瞥了眼房梁,語氣森然。
“看來是今天淋了雨,腦子進(jìn)水了。無妨,我?guī)湍憧爻鰜?,你慢慢想?!?
他揮手令人用粗麻繩捆住呂守成雙腳,倒吊上房梁。
麻繩摩擦著木梁,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一倒過來,呂守成頓時滿臉漲紅,氣血逆沖,腦瓜子嗡嗡直響,仿佛要炸開一般。
“饒命??!我真沒有……是他們血口噴人!楊參將明鑒,我冤吶……”
楊毅擼起袖子,拎起早就準(zhǔn)備好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