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村的空氣比亂葬崗好不到哪去。
這里沒有腐爛的死人味,卻充斥著一股更為絕望的活人臭――那是常年不洗澡的酸餿、排泄物的騷氣,以及從每家每戶門縫里滲出來的、令人胃酸翻涌的霉味。
林寒拖著那把生銹的柴刀,每走一步,腳下的破布鞋就在硬土路上蹭出一道帶血的拖痕。
四周靜得可怕。
原本還有幾聲竊竊私語的村口,隨著他一步步深入,徹底死寂下來。
那些原本蹲在墻根曬太陽抓虱子的村民,此刻像是一群受驚的鵪鶉,縮回了各自破敗的土屋里。
但他們沒關(guān)門。
一雙雙泛著綠光的眼睛,透過門縫、窗欞的破洞,死死粘在林寒身上。
那是審視獵物的眼神。
他們在等,等這個滿身是血的少年倒下。
只要他倒下,這身雖然染血但還能穿的長衫,手里那把鐵器,甚至他身上那幾兩沒爛透的肉,都會在半炷香內(nèi)被瓜分干凈。
“咕……”
林寒的肚子很不爭氣地叫了一聲,聲音在寂靜的巷道里格外刺耳。
他停下腳步,左手捂住還在滲血的腹部傷口,冷眼掃過左側(cè)一扇半掩的木門。
門后的呼吸聲瞬間屏住了。
林寒收回目光,嘴角扯出一絲譏諷的弧度。
一群有賊心沒賊膽的尸狗。
他繼續(xù)往前走。
根據(jù)腦海中那段剛剛?cè)诤系挠洃洠@條路的盡頭,就是黑石村唯一的“豪宅”,也是這具身體原主的家――林家大院。
說是豪宅,其實也就是個圍了青磚墻的四合院。
但在這種連茅草屋頂都被人扒了去煮湯的年頭,那堵兩米高的青磚墻,代表的就是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和生存資源。
記憶畫面在他腦子里走馬燈似的轉(zhuǎn)。
三天前,正是這具身體的“好二叔”,為了省下一口口糧,指使管家劉三將發(fā)著高燒的原主打暈,像丟垃圾一樣扔進了亂葬崗。
“天生廢體,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這是原主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林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嘗到了一絲鐵銹味。
浪費糧食?
好得很。
他現(xiàn)在很餓,正好去問問這位二叔,林家剩下那點糧食,夠不夠買他們的命。
……
林家大院門口。
兩盞破舊的紅燈籠在風(fēng)中搖曳,像兩只充血的鬼眼。
一個穿著灰色棉襖、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門檻上,手里抓著一把瓜子,邊磕邊往地上吐殼。
他腳邊趴著一條大黃狗,狗眼半睜半閉,比村里那些餓得皮包骨的人看著還要精神幾分。
劉三。
那個把原主扔進亂葬崗的管家。
林寒的腳步聲很輕,但那條大黃狗耳朵一豎,猛地跳起來,沖著巷口狂吠。
“汪!汪汪!”
劉三不耐煩地踹了狗一腳:“叫魂呢?大白天的……”
他抬起頭,罵罵咧咧的話音戛然而止。
瓜子殼從他張大的嘴里掉落。
他瞪圓了眼珠子,看著那個從陰影里走出來的血人,像是大白天見了鬼。
“鬼……鬼??!”
劉三嚇得一屁股從門檻上滑下來,連滾帶爬地往后縮。
他親手探過鼻息,那小子三天前就涼透了,怎么可能還能站著走回來?
林寒沒有說話。
他只是提著刀,一步一步走上臺階。
夕陽照在他臉上,血污結(jié)痂,那雙眸子黑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
“你……你是人是鬼?”
劉三畢竟是見過血的狠角色,短暫的驚恐后,他看清了林寒腳下的影子,也聞到了那股濃烈的血腥氣。
是人。
只要是人,就好辦。
劉三臉上的驚恐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惱羞成怒的猙獰。
他從門后抄起一根手腕粗的哨棒,惡狠狠地啐了一口。
“媽的,命還真硬。亂葬崗那種地方都收不走你這喪門星!”
他上下打量著林寒搖搖欲墜的身體,眼中的忌憚散去,露出了殘忍的兇光。
“既然沒死透,那老子就再送你一程!這次把你腦袋剁下來,看你還能不能爬回來!”
話音未落,劉三掄起哨棒,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照著林寒的天靈蓋狠狠砸下!
這一棍勢大力沉,顯然是下了死手。
在劉三看來,眼前這個平日里唯唯諾諾的廢物少爺,此刻不過是強弩之末,一棍子就能撂倒。
然而,他錯了。
錯得離譜。
就在哨棒即將砸中頭頂?shù)乃查g,林寒那看似僵硬的身體,忽然像風(fēng)中的柳絮一樣,毫無征兆地向左側(cè)一晃。
差之毫厘。
粗糙的棒身擦著林寒的耳畔砸空,重重地擊在青石臺階上,激起一片火星。
“砰!”
劉三用力過猛,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
就是現(xiàn)在。
林寒原本低垂的眼皮猛地掀開,那雙死寂的眸子里爆發(fā)出駭人的寒芒。
他沒有退,反而迎著劉三前傾的身體撞了上去!
左手那只還沒吃完的黑面饅頭,被他狠狠地塞進了劉三張開怒罵的嘴里!
“唔――!”
劉三被噎得白眼直翻,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摳。
但林寒沒給他機會。
右手那把生銹的柴刀,在空中劃過一道并不優(yōu)美、卻極其致命的弧線。
噗嗤。
沒有多余的動作,沒有花哨的招式。
刀鋒精準地切入了劉三握著哨棒的手腕,卡在了骨縫里。
“?。?!”
慘叫聲被嘴里的饅頭堵住,變成了沉悶的嗚咽。
林寒面無表情,借著刀身卡住骨頭的支點,身體猛地一旋,右腳狠狠踹在劉三的膝蓋窩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劉三兩百斤的身軀像是一座崩塌的肉山,轟然跪倒在地。
“汪!”
那條大黃狗見主人被打,呲著牙撲了上來。
林寒連頭都沒回,反手抽出柴刀,看也不看地向后一揮。
刀背狠狠砸在狗鼻子上。
“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