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可與出門時的形容大不一樣了。
原本今天來的時候,康術(shù)德是拿著個手提包坐在寧衛(wèi)民的車座兒后頭的。
可回來的時候,寧衛(wèi)民雖然還蹬著自行車,但康術(shù)德卻是坐在一輛平板三輪兒后頭了。
而且別看雇車得多花錢,這么走,速度也要慢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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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寧衛(wèi)們一路跟著,卻眉開眼笑,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兒去了。
為什么???
其實不為別的,就因為在康術(shù)德的身后,在這平板車上,還有三大麻袋裝在盒子里的書畫呢。
要說今天買畫時,寧衛(wèi)民那叫一個痛快啊。
他指著墻上,那就跟飯館點菜似的一通指點。
畫廊里仨人為他緊著忙和,都快忙和不過來了。
賣畫兒的錢是怎么到手的,這小子是又怎么給花了出去。
用沈周和石濤換來的七千六,最后也就剩了一千一百塊在手里。
就這通揮金如土,簡直把宋主任都給買傻了!
具體說來,寧衛(wèi)民不但把店里所有四尺以上的黃賓虹,全都包圓兒了。
其他的名家,也是專挑尺幅大的、題材獨特的,具有代表性的畫作,大買特買。
像齊白石畫的《猛虎行山圖》、《魚蝦蟹同游圖》,徐悲鴻畫的《雄鷹展翅》、《八馬圖》,張大千的《十里明江》、《福祿壽三星》,吳昌碩的《紫藤黃鸝》,潘天壽的《鐘馗嫁妹》,黃胄的《洪途萬里風(fēng)》,傅抱石的《朝花夕拾》、李可染《陽山蕩氣》……
這些好像從未在書畫交易市場上出現(xiàn)過的高質(zhì)量書畫作品,皆被他慷慨購下。
此外,還有被他認(rèn)出來的,《收藏》雜志曾專題報道過的兩幅上拍過億的作品。
2.875億成交的潘天壽畫作《無限風(fēng)光》。
以及1.87億成交的傅抱石畫作《茅山雄姿》。
那更是必要收入囊中的東西??!
說白了,就光這兩件兒上拍的東西,再加上黃賓虹那幅2.45億成交的《岐山圖》
就足能妥妥保他后半生吃喝(瓢)……呸,享用不盡啦。
所以好好琢磨琢磨吧,單憑一幅沈周和一幅石濤,就賣出了一個百億身家,這小子他能不樂嗎?
誰說天底下沒有一口吃成個胖子的好事?
他就是樂上三天三夜也不過分哪!
于是周星馳那招牌式的賤笑,便足足提前了十年,出現(xiàn)在了寧衛(wèi)民的臉上。
甚至到了家里,他還這么樂呢,就跟范進中舉迷了心一樣。
自然,康術(shù)德是越看他越心煩。
“你小子,別笑了行不行?怎么我看你那么別扭啊。”
老爺子終于受不了,表達出了自己的不滿。
寧衛(wèi)民卻不在乎,一邊收拾他的畫,一邊還照樣嬉皮笑臉。
“嘿嘿,沒轍,發(fā)乎于心,我想忍都忍不住啊。您就容我樂會吧,行不行?我后半輩子,都未必能再有像今天這么美的時候了。”
康術(shù)德聽了,卻愈加顯得不屑。
“至于的嘛,你就為了這些畫?”
“我都沒法說你,咱原本可是來賣畫的??赡愕购?,錢都拿到手了,你又給人送回去了,反倒又買回來這么多。”
“為什么賣那兩幅畫,你給忘了?你就不怕擱家里全長了毛兒?”
寧衛(wèi)民是好好語解釋。
“老爺子,您別這么說啊,就好像我是糟踐錢的敗家子兒似的?!?
“您得相信我,這些東西絕不一般,后勁兒大著呢。我還嫌買少了呢。要不是為了抓撓東西跟您學(xué)本事,我一個子兒也不想留,全買了才好呢?!?
“長毛?長不了毛兒。一會兒,我就把魚缸都弄走。從今往后,我屋里連尿盆都不擱了。我還得出去,專買幾個大樟木箱子放他們。等過兩年,我再找個單元房來安置它們?!?
“您信不信,只要我精心,每隔半年出來展展,掛掛。十年八年,這些東西還是東西。飛不了也壞不了……”
但他的這番打算,反倒讓老爺子更嗤之以鼻了。
“什么?你還想弄個單元房?就為擱置這些小字輩兒的玩意?你還真敢想。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買都是什么???就沒一件兒年頭比我歲數(shù)大的?!?
“尤其齊白石,民國時候,他的扇面比旁人賤一倍,兩塊一個,都沒人要。你居然肯花二三百買他,也太能糟蹋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