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就一句話,茲要你不是拿這錢去賭,干什么用都行。你是去賭嗎?不是吧?拿著就完了?!?
可寧衛(wèi)民越是如此局氣,如此信賴,卻反倒讓張士慧變得越不自在。
他的臉色在夜色中悄然漲紅。
“哥們兒,你怎么帶著這么多錢來單位?你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辦吧?你把錢借我……這……這……”
這怎么話兒說的,他純屬自己想多了,還誤會了。
寧衛(wèi)民呢,卻只是淡淡一笑,根本懶得去解釋自己不缺這幾個小錢。
因為他懂得,既然是雪中送炭的事兒。
當然讓對方認為自己所付出的和需要承擔的東西,越多越好。
而他態(tài)度上表現(xiàn)的越堅定從容,效果越佳。
這不是奸猾,而是與人打交道的基本常識。
本質(zhì)在于不要炫耀,盡量尊重,只有這樣才會有好結(jié)果。
否則,好心也會傷人。
“沒事兒,你呀,就別跟我客氣了。我再急也沒你急。咱明說吧,看你這樣子,我就知道你遇見事兒了。所以你甭多想,踏實用吧。我不會催你的?!?
說完,就把錢塞到了張士慧的手里。
張士慧徹底感動了,甚至有點震撼,心底的暖流讓他的眼角居然濕了。
“我很快就還你,我……我下個月湊齊了,下個月就還你!最多倆月。瞧我這德行,動不動張嘴跟人借錢,我什么時候跟人借過錢?我完了我……”
說實話,此時無論寧衛(wèi)民提出什么條件。
以張士慧的心氣兒,都會連想都不想就答應的。
只要能讓寧衛(wèi)民滿意,張士慧恨不得能翻兩個跟頭,打個旋子。
因為從來沒有人這么痛快的借錢給他。
除了爹媽,除了劉煒敬。
他身邊只有寧衛(wèi)民能對他這樣的慷慨,給予他如此的信任。
可他們才認識幾天啊……
“哥們兒,打住打住,重了啊。誰還沒有個為難的時候?”
寧衛(wèi)民卻是抱著同情盡力安慰,很想讓氣氛輕松點。
“今兒我?guī)湍?,明兒你幫我唄。雖說咱倆認識時間不長,可夜班上的挺投緣。朋友嘛,以后日子還長著呢,是不是?”
但這就像一種刺激,反倒讓張士慧的情感愈加洶涌澎湃。
“衛(wèi)民,我……我什么也不說了。這錢,我……肯定還你。我要不還你,我還算朋友么?”
“哥們兒,我今兒徹底服你了,五體投地。你以后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千萬得語一聲兒?!?
“我張士慧在這兒發(fā)誓,要不把腦袋掖腰袋里為你玩兒命,要有半點猶豫,算我是丫頭養(yǎng)的!”
而寧衛(wèi)民卻真心覺得張士慧這樣的表白很可憐。
讓他想起了過去的自已,沒飯吃的時候,別人給個饅頭真能記一輩子。
于是他都有點不忍再聽了,趕緊打斷。
“好好,我信。你說的我都信,咱們之間還信不過嗎?”
“可是哥們兒,你也真逗,還發(fā)什么誓啊。咱們都是男的,用不著這樣啊?!?
“我呀,沒別的了,就勸一句話,多難的事兒都能過得去。關(guān)鍵你得盡量往開了想,心里別有太大的壓力和負擔才能把事兒辦好不是?”
“得了,要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張士慧揣錢的手直哆嗦,呼吸急促。
看著寧衛(wèi)民一步步走上臺階的影子,他竟然像喝醉了酒似的。
晃晃悠悠地在旅館側(cè)門的便道上打橫,有點站不穩(wěn)了。
他腦子里只想著一件事情,一件無法擺脫的事情。
那就是自己如果就這么拿到了錢,實在有點卑鄙,有點陰暗,有點對不起這份信任和情誼。
莫非他就是這樣的卑鄙小人嗎?
莫非他骨子里就是這樣自私的人嗎?
不,他是被錢給迷住了。
不,他不能由著心里的魔鬼泛濫,對不起這樣的好朋友。
他要干的事兒雖然不是賭博,卻一樣有風險,他不能把借他的錢的寧衛(wèi)民瞞在鼓里。
這就好比你饑寒交迫時,有個好心人把你請到家里管你吃住。
結(jié)果你卻不告訴人家,你身上有跳蚤,有虱子,還得了傳染病。
難道這像話嗎?
錢是好東西,他也真缺,但不能這樣拿到手。
這一刻,張士慧終于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
這一刻,成了他生命的一個轉(zhuǎn)折點。
這一刻,很多事都發(fā)生了,有些重要,有些不重要。
但唯有這件事是影響了張士慧一生,讓他今后每每想起來,都無比慶幸的。
那就是他叫住了寧衛(wèi)民,決定說出自己的實際情況。
“衛(wèi)民,衛(wèi)民!你等等……我,我還有事兒說……”
張士慧帶著啞音兒,沖著手已經(jīng)拉在門把手上的寧衛(wèi)民喊了一嗓子。
同時快步追上了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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