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價錢吃一頓，能花掉一個津門人的當(dāng)月工資，可以說是相當(dāng)“黑”了。

所以難怪到了飯點兒，這兩層樓營業(yè)面積的餐廳，上座率還不到五成。

這真是惹得人民群眾用腳投票了。

服務(wù)質(zhì)量就更別提了，國營的通病，差不多一個樣。

公平說的話，起士林的人至少還挺客氣，還會朝人笑笑，放這個年代已經(jīng)算是好的。

總之，一進餐廳坐下，自打拿起菜單來，寧衛(wèi)民就到康術(shù)德的臉上，流露出了掩飾不住失望。

他知道，就是因為見過當(dāng)年的勝景，老爺子的心理落差才會這么大。

不過聞著店堂里飄散著的天然黃油、奶油、咖啡的混合香氣，寧衛(wèi)民也的確是食欲大振。

他覺得既然來都來了，怎么也得吃一頓，不可能就這么轉(zhuǎn)身走人。

反正早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財務(wù)自由的他，也不在乎價錢，那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于是便很大氣的撿著想吃的要，感興趣的大菜、小菜、湯菜，要了十來種。

沒想到?jīng)]有花錢的不是，不但被服務(wù)員一下當(dāng)成了貴客，上菜優(yōu)先，速度極快。

而且那些菜品吃到嘴里居然很讓人驚喜，味道上可是相當(dāng)?shù)牟诲e。

很短時間內(nèi)，服務(wù)員就給他們送上來了小吃拼盤、酸黃瓜、肝膩子和沙拉子。

稍后服務(wù)員送來有寬邊的白色深盤子盛的湯。

奶油蘑菇湯里邊放的是切片的白色口蘑，有少量的雞茸。

奶油味道醇厚。

湯的上面漂著炸好的面包小丁。

紅菜湯里邊有二三塊牛肉，有圓白菜、紫菜頭、胡蘿卜和西紅柿。

上漂著一片香葉。

口味淡咸香，稍甜。

奶油烤魚歸，用大深白盤盛著。

里邊是片過的沒刺的鱖魚，口味鮮香，不咸也不腥。

上面有一層奶酪、奶油、雞蛋和極少量的黃油炒面烤制的皮兒，吃時能拉出絲來。

邊上有擠的奶油花。

鐵盤烤雜拌，用一長方鐵盤盛著。上面有煎制好的各種肉。

端上來，下面有酒精爐著著，上有個鐵架。

把鐵盤放在架上。服務(wù)員同著顧客的面，往鐵盤肉上打一個雞蛋。

撕拉一聲，隨著雞蛋的下落，從鐵盤里冒出一股白煙……

但最令寧衛(wèi)民驚喜的還是這里有罐燜牛肉。

這個年代，去老莫都找不著的菜，居然在這兒吃著了，他能不高興嘛。

尤其是把封住罐兒口的面包殼兒敲開的一瞬間，那股子牛肉香啊。

早就想這一口兒的他，還沒吃進嘴里，就流口水了。

康術(shù)德品嘗了幾口之后，情緒也因為美食的味道不錯，好了不少。

在他看來，這里盡管沒有了過去的影子，但味道保留了過去七八成的水準。

尤其是還喝到了別處很少見，他過去一來起士林，每次就會點的味美思酒。

老爺子終于找到了點過去的感覺，也就來了點談興。

指著桌上這些菜，跟寧衛(wèi)民開聊。

告訴徒弟這一道菜，好在什么地兒，那一道的不足之處又是怎么回事。

其實寧衛(wèi)民心里還真有不少好奇的地方想問呢，比方說他首先就想不明白一點。

“老爺子，這起士林不是德國人開的嘛，那應(yīng)該專賣德國菜才對吧？怎么這里凈是俄國菜啊。您看這沙拉，有土豆，還蛋黃醬，這照您告訴過我的，就是典型的俄國沙拉啊，和老莫的如出一轍?！?

康術(shù)德?lián)u頭，“起士林的老板是德國人不假，可做買賣嘛，當(dāng)然是為了賺錢啊。打開業(yè)初，他打的招牌就是英、德、法大菜，還兼營糖果和面包?！?

“說白了，就是什么好賣賣什么。所以后來白俄貴族一來津門，他也就添置了俄國菜，成了兼營四國大菜。這不奇怪。”

“時至今日，大概是因為俄國菜的材料最為普通，最好準備齊全。這里也就變成了俄國菜為主了。：

“不過說實話，實際上就連俄國菜也不全了，過去這里的俄國菜，是有蘋果烤鴨和高加索餃子湯的，還有魚子醬呢?！?

“哦，是這樣啊?！睂幮l(wèi)民琢磨過來了?！拔艺f呢，這兒的罐燜牛肉做的這么好。老莫我都沒吃到這道菜，只有什么缶燜羊肉和缶燜雞。我還奇怪呢，老莫的拿手菜怎么不做了。反正能把這菜做成這個味兒，這起士林水平不亞于老莫啊……”

沒想到他這話又讓康術(shù)德?lián)u頭了。

“你說這罐燜牛肉是老莫的拿手菜又是怎么回事？這歷來就是起士林的特色菜呀。老莫什么時候賣過罐燜牛肉？而且這話你也說反了。京城的莫斯科西餐廳和新僑飯店，初創(chuàng)時的技術(shù)骨干，全都是來自于津門的起士林呢。就是他們賣這道菜，那也是他們學(xué)的起士林?！?

“??！”寧衛(wèi)民這時候才真的搞清楚，這罐燜牛肉的根子在哪兒，起士林的地位又有多高。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