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寧衛(wèi)民,他也沒閑著,而且他玩的更大,把事兒做得更絕。
正好這次回來他要跟合作唱片公司結賬,斐翔、張嬙、崔見的個人專輯,還有松本慶子的《李香蘭》電影原聲專輯,這些已經發(fā)行且持續(xù)熱賣的磁帶,都有尾款要結。
同時寧衛(wèi)民還肩負著再度在內地發(fā)行《摘金奇緣》電影原聲專輯的任務。
這樣一來,他就從唱片業(yè)務里東拼西湊搞了個七八百萬,然后干脆全部梭哈,他直接坐著汽車跑到人家酒廠,登門去買貨去了。
這下可好,什么大興酒廠,牛欄山酒廠,還有通州酒廠,廠領導們見到他這么個財大氣粗的買主兒簡直像看見了救星。
因為還沒有適應越來越活的經濟狀況,這些酒廠一直就為庫存積壓頭疼呢。
現(xiàn)在都覺得機會難得,為了盡可能出清存貨,主動給寧衛(wèi)民按出廠價又打了一個八折,而且還愿意派車運輸,送貨上門。
對于寧衛(wèi)民提出想為康術德的小酒館買點散酒的要求更是滿口答應。
人家甚至都不要錢了,搶著白送。
畢竟散酒不值錢,一噸才合幾個錢?
什么毛八啊,毛三啊,那都是按照價格叫的名兒,聽著就賤。
何況康術德的“大酒缸”里也只有六口大缸,都裝滿了才多少?
實事求是的說,現(xiàn)在這些酒廠對散裝白酒甚至都有停產的意愿了,誰也不愛生產這些價格低,卻又不掙錢的玩意。
總之,這筆買賣談得很順利,根本就是買方市場,幾乎就沒有價格上的交鋒,大部分的滯銷貨就全成了寧衛(wèi)民的菜了。
寧衛(wèi)民甚至為了這筆買賣在京郊雙井那邊直接包下了一個兩萬平米的倉庫,讓羅廣亮幫他找了二十來個人,專門用來保存和看守這三個酒廠的存貨。
逐漸從各大酒廠送到這倉庫里的貨,從數量上恐怕就連糖業(yè)煙酒總公司的庫房都給比過去了。
誰要來了,誰都得看著眼暈啊。
除此之外,寧衛(wèi)民還一個子都沒掏,就順帶著把康術德的“大酒缸”里的幾口酒缸重新灌滿了,一下子就讓老爺子的買賣成了沒本兒的買賣。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字面意思。
說白了,這些散白那都算是搭頭兒,就沒一個酒廠好意思為這點事兒再找寧衛(wèi)民要錢的。
只能說,這個世界,資本的力量實在強大的可怕,那真是人越有錢就越有錢。
馬克?吐溫那《百萬英鎊》的故事太有現(xiàn)實意義了。
當然,買到低價的便宜貨固然欣喜,但低價吸貨,囤貨上漲,通常都會要付出一定的時間成本。
就像買了股票,雖然買在了最低點,但持續(xù)一兩個月的震蕩休整,也會讓人心焦難熬。
而寧衛(wèi)民最幸運的就是,這方面他居然也實現(xiàn)了無縫銜接,幾乎是剛完成囤貨之舉,就迎來了價格的上漲。
很快,時間就來到1988年8月。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非常特殊月份。
因為按照廣東人的說法,這一年的這個月,總共有著三個“發(fā)”。
所以這個月,人的財運最旺,對商人們來說或許是二十世紀最賺錢的一個月。
別說,這種論調雖然透著玄學的味道,但也不能說完全就是錯的。
起碼對寧衛(wèi)民來說,這個月還就是該著他賺得盆滿缽滿,到處接財的一個月。
首先是煙酒政策上的后續(xù)反應。
也是巧了,就在寧衛(wèi)民剛剛完成所有的酒水入庫的時間點,國家開放十三種高端煙酒的后續(xù)政策發(fā)酵又來了。
敢情京城政府也表明態(tài)度,對本地酒水價格上漲予以支持。
出于“既擺得住,又銷得出”的原則,同意京城產的一百五十三個規(guī)格的白酒,零售價每瓶平均提高四毛七分錢,價錢上浮12.4%
其中,獲部、市優(yōu)質白酒稱號的十七個重點品種,平均每瓶提價一塊多,提價21.3%,這就是寧衛(wèi)民主要囤積的貨物品種。
還有一百二十五種普通曲酒,平均提價三毛錢,提高9%。
散裝白酒兩種,平均每斤也提高了三毛二分五,提高30.2%。
由此徹底終結了這兩種散白的保持了多年的名號,畢竟兩種散白都是以價錢為名了,價錢一變,這毛八和毛三的名字肯定就不符合實際情況了。
此外,漲價還影響到了啤酒,全市三十四個規(guī)格的啤酒零售價格平均提高24.5%,其中易拉罐啤酒漲價高達六毛,瓶啤漲了兩毛到三毛,散裝啤酒每升提高一毛錢。
這事兒怎么說呢?
應該說是遍及整個京城酒水行業(yè)的大利好啊。
除了一些雜牌的果酒和露酒,稍有名氣的酒水就沒有不漲價的,而且不但影響范圍廣,這個時間點也剛剛好。
對于寧衛(wèi)民來說,這就好像他剛入手一只大屁股的藍籌股,可當天就來了個二十厘米的地天板一樣。
然后一路長陽,板,板,板……居然就這么成龍了。
他能不爽嗎?
那爽透了啊。
這已經不僅僅是錢的問題了,關鍵是能提供威風鑼鼓一樣的情緒價值。
只是反過來,卻苦了京城那些好喝兩口兒的老少爺們了。
現(xiàn)在政策已經進一步明確落地了,酒水幾乎是全方位的放開價格。
在當下也就是要提價,沒有死角,這直接造成了原本就不富裕的市民家庭,生活成本的直接提高,甚至導致夫妻炒家,家庭矛盾加劇。
也不知多少家庭會傳出,“我說,你就不能有點出息啊。戒了這個酒,有什么的啊。一杯貓尿,有什么可喝的?”這樣的動靜。
要不就是干脆的咒罵,“喝喝喝,你就知道喝,早晚喝死你得了。家里哪兒哪兒都要錢,你反而喝得更兇了。不喝這破玩意,你能死啊?!?
沒轍,貧賤夫妻百事哀,這是自古已經反復證明了的道理。
只是話又說回來了,難道富裕家庭,不為錢發(fā)愁的夫妻就一定快樂嗎?
其實也未必,就像眼下這景兒,因為聽了寧衛(wèi)民的話張士慧也發(fā)了,可這家伙“底盤兒”不夠穩(wěn)當,照樣樂極生悲。
用孔子的話說,“惟酒無量,不及亂”就好。
可張士慧的醉,卻醉得有點沒分寸,他倒不是在外鬧酒炸,而是在外活現(xiàn)眼。
和一幫找他蹭吃蹭喝的的人坐在一起,吹著牛逼聽人家奉承也就罷了,這叫低級趣味。
腿腳不穩(wěn),踉踉蹌蹌地在院里繞圈子,嘴里念念有詞,昂首揮臂,儼然豪氣如云,也罷了。
大老爺們喝多了嘛,德行都差不多,何況還掙著大錢了,誰也忍不住會熱血澎湃地抒發(fā)一下胸懷,要不憋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