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盛疑惑的目光死死釘在侯顯身上。
那家伙保持著前撲的姿勢,右手還懸在半空,指節(jié)因發(fā)力而泛白,可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咒,連睫毛都沒顫動一下。
快餐店冷藏柜的嗡鳴在耳邊嗡嗡作響,油膩的地板上,侯顯的影子被頂燈拉得歪斜,像幅凝固的怪畫。
“怎么回事?”袁盛喉結(jié)滾了滾,后背突然竄起一股寒意,比穿堂風(fēng)還冷。
他跟侯顯搭檔五年,這家伙是出了名的暴脾氣,只要認(rèn)準(zhǔn)的目標(biāo),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會撲上去,此刻卻像被抽走了魂魄,僵得詭異。
不安像藤蔓似的纏上心臟,越收越緊。
他剛要邁步上前,一個聲音突然從柜臺后飄了過來。
“你們還真敢在我店里搗亂?。 ?
那聲音不高,帶著凌晨三點特有的沙啞,卻像塊冰投入滾油,“滋啦”一聲炸得袁盛渾身發(fā)麻。
他猛地轉(zhuǎn)頭,看見那個始終歪靠在柜臺后、胡茬上還沾著面包屑的店員,不知何時已經(jīng)直起了身子。
店員的眼神沒什么溫度,掃過來時像刮過一陣?yán)滹L(fēng),袁盛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后頸的汗毛全豎了起來。
這不是普通的怒意,那聲音里裹著的威壓,比他當(dāng)年在岑家老宅見過的供奉還重,壓得人胸口發(fā)悶。
“是我們錯了!”袁盛反應(yīng)極快,膝蓋幾乎要打彎,忙不迭地轉(zhuǎn)身對著店員躬身,臉上的橫肉擠成一團(tuán),堆出比哭還難看的笑,“高人恕罪!是我們有眼無珠,驚擾了您的客人,這就滾,這就滾!”
聲音抖得像風(fēng)中的破鑼,尾音里的哀求幾乎要淌下來。
他混了這么多年江湖,太清楚這種“不顯山不露水”的角色有多可怕——越是看著普通,手里攥著的底牌可能越要命。
店員卻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抹譏誚:“道歉倒是挺快。”
他慢悠悠地用抹布擦著柜臺,動作里帶著種說不出的漫不經(jīng)心,可說出的話卻像冰錐往人心里扎:“可惜犯錯了就得挨罰。當(dāng)著執(zhí)法者的面,對普通人下死手,真當(dāng)這川府城是你們家開的?”
“執(zhí)法者?”袁盛的瞳孔猛地收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他踉蹌著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餐桌腿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悶響。
冷藏柜的嗡鳴似乎都停了,店里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撞著肋骨。
他死死盯著店員,聲音發(fā)飄:“閣……閣下到底是……”
話音未落,店員抬起了手。
那只剛才還捏著抹布的手,此刻攤開在燈光下,掌心躺著個黑色的證件夾。
皮質(zhì)外殼磨得有些發(fā)亮,邊緣泛著淡淡的包漿,顯然用了不少年頭。
最扎眼的是外殼上的圖案——一只神鳥展翅欲飛,羽翼間纏繞著火焰,每一根羽毛的紋路都清晰可見,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皮革,帶著焚天滅地的火勢撲出來。
“朱……朱雀!”
這兩個字像重錘砸在袁盛的天靈蓋上,他只覺得眼前一黑,雙腿再也撐不住身子,“撲通”一聲跪在了油膩的地板上。
膝蓋撞在瓷磚上的疼他渾然不覺,腦子里只剩下那些關(guān)于“朱雀”的傳說——那是武安部的掌刑之劍,是游走在暗處的判官,據(jù)說死在他們手里的違法武者,能從川府城排到甌江城。
他見過岑家最橫的供奉,在提到“朱雀”時都得壓低聲音;
他聽過道上的傳聞,說招惹了朱雀的人,連收尸的都找不到。
原來這破快餐店里的店員,竟是這種惹不起的存在!
店員緩緩合上證件夾,揣回圍裙口袋。
幾乎是同一時間,“咚”的一聲悶響炸開。
侯顯像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他的眼窩、鼻孔、嘴角,正緩緩滲出暗紅色的血珠,順著臉頰往地板上淌,在油乎乎的瓷磚上暈開一朵朵詭異的花。
四肢還在不受控制地抽搐,手指蜷縮著像只瀕死的蝦,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氣音,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袁盛的余光剛掃到侯顯倒在地上的模樣,后頸的汗毛就像被烙鐵燙過似的猛地豎了起來。
侯顯那張原本還算周正的臉此刻扭曲成一團(tuán),眼窩、鼻孔、嘴角正往外滲著暗紅的血珠,順著下巴滴在油膩的地板上,洇出一小片黏稠的污漬,四肢還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喉嚨里發(fā)出的“嗬嗬”聲像破風(fēng)箱在拉,聽得人后槽牙發(fā)緊。
“咚”的一聲,袁盛的膝蓋重重磕在快餐店的瓷磚地上。
冰涼的觸感順著褲管往上竄,可他半點也覺不出疼,只覺得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猛地縮成了一團(tuán),連呼吸都忘了怎么調(diào)整。
他慌忙往前匍匐了半尺,額頭“咚咚”地往地上撞,瓷磚被撞得發(fā)響,沒幾下就泛出紅印。
“我錯了!朱雀大人饒命!是我們有眼無珠,瞎了狗眼沖撞您!”他的聲音抖得像風(fēng)中的破鑼,尾音里的哭腔幾乎要淌下來,“求您高抬貴手,放我們一條活路……”
柜臺后的店員卻只是懶洋洋地往柜臺上一靠,右手食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輕響。
他看著袁盛額頭上的紅印,嘴角勾了勾,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饒命?沒那么嚴(yán)重?!?
他頓了頓,指尖掃過柜臺那個被掌力砸出的窟窿,木屑還在簌簌往下掉:“剛才你們那下是殺人未遂,真把我客人傷著了,現(xiàn)在躺地上的就是你們倆。按規(guī)矩,本該關(guān)年的,不過我嫌麻煩?!?
店員抬了抬下巴,示意地上的侯顯:“趕緊把他拖走,別在這兒礙眼?!?
袁盛的頭埋得更低了,耳根子因為激動泛著紅。
那句“嫌麻煩”在他聽來,比任何恩賜都金貴。
他忙不迭地磕頭,額角的紅印蹭在地板上,沾了層灰:“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寬容!我們這就滾,馬上就滾!”
他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膝蓋在瓷磚上磨出刺啦聲。
跑到侯顯身邊時,才發(fā)現(xiàn)這家伙比看上去沉得多,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像條死魚似的往下墜,血珠順著衣領(lǐng)蹭在他手背上,黏糊糊的。
袁盛咬著牙把人架起來,后背的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弦,連看都不敢往溫羽凡和金滿倉那邊瞟。
方才還覺得這兩個外地佬是待宰的羔羊,此刻卻成了能決定自己生死的“大人的客人”,哪敢有半分不敬。
就在他扶著門把,指尖剛觸到冰涼的金屬時,身后又傳來那懶洋洋的聲音:“等等?!?
袁盛的手猛地一抖,差點把侯顯摔在地上。
他僵在原地,后背的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心里咯噔一下:難不成這位大人反悔了?
“柜臺被砸了個窟窿,”店員的聲音慢悠悠飄過來,還帶著點不耐煩,“賠償兩千,掃碼?!?
袁盛這才看見柜臺角落貼著張二維碼,塑料膜都磨得起了毛。
他哪敢說半個“不”字,慌忙騰出一只手去掏手機(jī)。
指尖抖得厲害,手機(jī)從口袋里滑出來,“啪”地砸在地上,屏幕亮著,正好照出他慘白的臉。
“對不住對不住……”他一邊念叨,一邊彎腰去撿,指腹蹭過屏幕上的裂紋,解鎖、掃碼、輸密碼,每一步都像在走鋼絲。
支付成功的“嘀”聲在安靜的店里格外清晰,他甚至能聽見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
“大人,付……付好了?!痹⑽罩謾C(jī)的手不住顫抖,聲音還在發(fā)顫。
“滾吧?!钡陠T揮了揮手,像是在趕一只蒼蠅。
袁盛如蒙大赦,架著侯顯就往外沖。
侯顯的腳在地上拖出沙沙聲,血珠在門口的水泥地上滴出一串暗紅的點。
夜風(fēng)卷著寒意灌進(jìn)來,吹得他后頸發(fā)涼,可他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只覺得那快餐店的橘黃色燈光像只盯著獵物的眼,死死黏在背后。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的陰影里,只有侯顯微弱的抽搐聲還在夜風(fēng)中飄了兩下,就被遠(yuǎn)處的車鳴聲蓋了過去。
快餐店的玻璃門還在輕輕晃動,帶著夜露的寒氣,混著里面淡淡的油炸味,在空蕩的街上慢慢散開。
溫羽凡站在原地,指尖還殘留著剛才撲向金滿倉時攥緊的力道,掌心的冷汗濡濕了繃帶邊緣。
眼前的一切像場快進(jìn)的電影……
侯顯那能砸穿柜臺的掌力戛然而止,袁盛從囂張到癱跪的轉(zhuǎn)變,還有店員輕描淡寫間就讓兩名高階武徒如喪家之犬的氣場,都在他腦子里反復(fù)沖撞。
他喉結(jié)悄悄滾動了一下,目光落在柜臺后那個穿著沾著番茄醬的工作服、胡茬里還卡著面包屑的身影上。
就是這個看起來和街頭快餐店伙計沒兩樣的人,剛才只用一個“?!弊?,就定住了武徒六階的侯顯,那股無形的威壓漫過來時,連他腰側(cè)的傷口都像被凍住般發(fā)緊。
“朱雀……”這兩個字在舌尖打轉(zhuǎn),他搜刮遍所有關(guān)于武者世界的零碎傳聞,卻想不起任何與之相關(guān)的具體信息。
但光是看袁盛那瞬間慘白如紙的臉,還有侯顯倒在地上抽搐時眼角滲出的血珠,就知道這名號分量重得能壓垮半條街的混混。
他忽然想起系統(tǒng)面板的提示規(guī)則:若是對方修為高出自己兩個大境界,面板便會徹底靜默。
自己是武徒三階,那店員至少得是……
“宗師境?”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溫羽凡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系統(tǒng)關(guān)于宗師境界的介紹頓時浮現(xiàn)在腦海:畫面中,一位宗師級強(qiáng)者隨意地?fù)]了揮手,身前的空氣竟被硬生生切割出一道道扭曲的空間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