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鎮(zhèn)校場處。
寒風(fēng)卷著血腥味在空曠的操場上打旋,那面玄色“監(jiān)”字大旗獵獵作響。
高臺上,曹九恩唇涂朱丹,面白無須,金絲拂塵一甩,兩名流軍小卒便被按在木樁上,皮開肉綻。
杖聲沉悶,如同敲在人心上。
“本監(jiān)軍奉旨協(xié)防,最恨軍中散漫。”他笑得溫文爾雅,仿佛只是在賞花,“自今日起,凡違令者,杖四十;三犯者——閹了充奴!”
臺下流民跪伏如稻,頭都不敢抬。
可沒人看見,他們身后那些草垛、哨塔、營墻陰影里,數(shù)十雙眼睛正冷冷記錄著這一幕。
每一記杖聲,都被刻進暗刃的名單。
十里外主營帳中,徐謙聽完斥候回報,嗤笑一聲,把茶盞往案上一擱。
“他以為自己是欽差?不過是個披皮的狗。”他冷笑,“劉瑾派他來,是想用鞭子抽服我這支‘流寇軍’?還是想拿我這些饑民的命,給宮里那群閹貨祭旗?”
云璃立于沙盤側(cè),指尖輕點一處標(biāo)記:“三日來,軍糧皆由監(jiān)軍營獨管。黑面婆親眼見其心腹往米袋撒灰——不是防潮,是摻石灰壓秤。昨夜她被剜舌,今晨從營墻扔出,渾身是雪,口不能。是阿禾帶人救下的?!?
徐謙眼神一瞇,冷光如刀。
“讓她活著?!彼従彽?,“等柳鶯兒回來?!?
話音未落,帳外鈴聲輕響,清脆如鬼語。
帳簾掀開,一道紅影踏雪而入。
柳鶯兒赤足踩在毛氈上,發(fā)梢滴血,銀鈴微顫。
她像從地獄爬出來的尤物,美得邪性,笑得瘋癲。
“刀螂已潛入營中,”她舔了舔唇,聲音甜膩如蜜,“三百夜哨輪值圖到手。那太監(jiān)……夜里要聽人哭才睡得著。”
她歪頭,眸光森然:“我讓他哭個夠?!?
當(dāng)夜子時,監(jiān)軍營寂靜如墳。
風(fēng)止,雪停,連狗都不叫了。
一道黑影貼著屋檐疾行,如蟬附壁,飛爪無聲切入哨塔。
刀螂出手如電,十幾名夜哨咽喉齊斷,尸身倒懸梁上,血滴入雪坑,匯成一圈暗紅花環(huán)。
中軍大帳內(nèi),曹九恩正摟著十四五歲的孌童酣睡,夢里還在數(shù)今日打死了幾人。
忽聞帳外鈴聲輕響——叮、叮、叮。
似少女嬉戲,又像亡魂索命。
他猛地睜眼。
帳簾掀開,一紅衣女子赤足踏血而來,雪地留下串串猩紅腳印。
月光灑在她手中短刃上,寒光如蛇吐信。
“你……你是何人?!”曹九恩尖叫,猛地往后縮。
柳鶯兒歪頭一笑,赤足一步步逼近:“你說呢?是你夢里哭死的鬼嗎?”
她蹲下身,指尖輕撫他慘白的臉:“你說,一個人聽見十幾活人同時斷氣的聲音,會不會嚇得尿褲子?”
曹九恩渾身發(fā)抖,喉嚨發(fā)緊:“來人!來人——!”
“別喊了?!绷L兒輕笑,“他們都睡著呢……永遠睡著了。”
話音未落,刃光一閃。
頭顱滾入營中火堆,烈焰轟然騰起,照亮整座軍營。
火光中,那些倒懸的尸身緩緩搖晃,眼眶空洞,嘴角似笑非笑。
濃煙沖天,焦臭彌漫,宛如煉獄開閘。
殘兵驚醒,四散奔逃,卻發(fā)現(xiàn)四面營門已被鐵索封死,柵欄插滿帶血的箭矢。
更可怕的是——每一根木樁上,都掛著一只閹割過的命根,串成風(fēng)鈴,在風(fēng)中叮當(dāng)作響。
“鬼……是鬼??!”有人癱倒在地,哭嚎不止。
“是‘洪’字旗的暗刃!殺人不眨眼的紅衣修羅!”
“她吃人心,喝人血,專殺太監(jiān)!”
恐懼如瘟疫蔓延。
沒人敢點燈,沒人敢出帳。
整個監(jiān)軍營,成了一座死城。
而就在火光最盛時,中軍大帳外,一雙眼睛悄然閉上。
老旗手趙鐵站在哨塔陰影里,望著那抹紅衣在火中起舞,握刀的手微微發(fā)抖。
三十年御林軍,他見過權(quán)閹橫行,見過忠臣被斬,見過皇帝親手簽下誅九族的詔書。
但他從未見過——有人敢這樣殺太監(jiān)。
不是暗殺,是凌辱;不是震懾,是殘酷。
他緩緩抽出腰間舊刀,刀身銹跡斑斑,卻映著火光,微微發(fā)亮。
“這一刀……”他低語,“我替先帝砍的?!?
與此同時,徐謙披甲而出,親衛(wèi)列陣,火把如龍。
他望著遠處沖天火光,嘴角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