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陽道,朝黎關(guān)。
聯(lián)軍一方將無頭尸體懸吊出去數(shù)日,這幾日天氣不好,又是暴曬又是下雨又是大風(fēng),卻始終無人認(rèn)領(lǐng)。朝黎關(guān)守將收到斥候回稟,心中亦納悶:“這伙人搞什么?”
無故掛出一具無頭尸作甚?
帳下屬官猜測:“莫非是威懾我等?”
朝黎關(guān)守將聞,面皮扯起,冷笑道:“這威懾能嚇到誰?莫說只是掛出一具無頭尸體,他們便是將這具尸體清洗剝皮,烹炸了一塊塊兒晾出來,也無甚好怕的。”
守關(guān)軍師有不同的猜測:“這番舉動,莫非是懷疑這具尸體是我等派出去的?”
朝黎關(guān)守將默了一會兒。
問下方眾人:“我們有派此人出去?”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斥候是派出去不少,但都是打聽軍情,勘察戰(zhàn)場,監(jiān)視聯(lián)軍動向,并未深入敵方營帳。斥候多是武膽武者,那具尸體明顯是文士裝扮。若真是自己人被掛墻頭,他們早就鬧開,哪里會到今天才知道有這么回事?
朝黎關(guān)守將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不屑嗤笑,便將此事丟在腦后。
朝黎關(guān)外,幾十里外。
沈棠爬到聯(lián)軍大營附近最高處,遠(yuǎn)眺朝黎關(guān),看了半晌總覺得有些奇怪。荀定率人跟隨,循著主公的視線看去,遠(yuǎn)方地平線似有一點突兀高聳的陰影藏在薄霧之后。
“主公小心腳下?!?
再往前探身,整個人都要滾下山了。
沈棠低喃:“奇怪了……”
荀定耳尖問道:“何處奇怪?”
沈棠指著遠(yuǎn)方那點陰影:“那處山脈連綿,但與燕州平緩地勢顯得格格不入。咱們腳下的小土坡才多點高?若將燕州喻為人臉,朝黎關(guān)突兀得像是上火冒出的痘?!?
而且還是一顆顆有序連接的痘。
將燕州一分為二。
朝黎關(guān),更似天人持劍將其劈開一線。
怎么看都不似天然形成。
荀定反問:“有嗎?”
沈棠沒理好大兒。
視線直接越過他,落在隨行的荀貞身上。荀貞見多識廣,自然比兒子靠譜得多。
他說道:“燕州本無天險,此關(guān)險峻,實乃人為。相傳一百五十多年前,有一位燕姓二十等徹侯的封地就在此處。功成名就,但也功高震主。某日帶人出獵,見燕州廣闊平穩(wěn),便感慨此地‘易攻難守’,擔(dān)心后嗣安全,便人為造出一處天險。附近庶民以為地龍翻身,驚恐一夜至天明,出來才見高山連綿,遮天蔽日。那名二十等徹侯又以驚天一劍,從中劈開一線天,又在一側(cè)崖壁刻上‘朝黎’二字。觀杰作,遂大笑,翩然而去?!?
“人造的?二十等徹侯?”
“相傳是這樣的,但多有杜撰之處?!?
沈棠問他:“杜撰之處在哪里?”
荀貞幽幽地道:“如此壯偉險關(guān),二十等徹侯確實有能力造出,但即便是二十等徹侯也是凡胎肉體罷了,武氣不足以支持一次性完成。莫說一夜,半年也不行的?!?
跟主公相處久了,看到她亮晶晶的眸,荀貞就知道對方在打什么主意:“似朝黎關(guān)這般人為險關(guān),整片大陸有很多處,不稀奇。倒是朝黎關(guān)上面的刻字,挺招人。”
一些武膽武者會慕名來觀摩領(lǐng)悟。
據(jù)說上面還有二十等徹侯殘留的劍意。
希望能從先賢留下的痕跡,領(lǐng)悟三分。
荀貞這么說,沈棠想起一事兒:“難怪境內(nèi)輿圖每隔十年就要重新繪制一次?!?
雖說不是每個武膽武者都有二十等徹侯那般破壞力,但架不住干架人多、干架頻繁、干架時間長,原先的地貌在兩百余年戰(zhàn)爭摧殘下,早就迭代更新不知多少回……
荀貞笑道:“這也是原因之一?!?
沈棠下了小山坡,回來的時候看到陶率領(lǐng)一隊人馬正往大營回返。微妙的是,二人見面之處都能看到懸吊大營的無頭尸體,沈棠問:“陶君這是從何處回來?”
陶道:“查驗陣前軍事。”
沈棠隨即道:“陶君辛苦?!?
陶坐在馬上細(xì)瞧了眼沈棠的容貌,不知想到什么,敷衍回應(yīng),又說自己有事先行告退。半道碰上出來“看風(fēng)景”的顧池——這是顧池最近幾日新增的愛好,說是營寨大門前的位置,看日出日落,格外悲情壯美……
然而沈棠知道他就是想膈應(yīng)仇家。
二人錯身而過。
沈棠都擔(dān)心陶會突然爆起給顧池一下,將他一刀劈了,慶幸這一幕并未發(fā)生。
“聯(lián)軍這伙人,一個比一個雞賊?!笨粗w懸吊這么多天無人搭理,沈棠便琢磨過來了,合著沒一個人相信這具尸體是鄭喬一方的,急于蓋棺定論也只是怕麻煩。
預(yù)備將此事稀里糊涂糊弄過去。
維持表面平靜罷了。
沈棠倒是無所謂,但陶可就難受了。
每天出入營帳看自家心腹尸體被掛著,偏偏又不能跳出來攬下罪名,否則便是與整個聯(lián)軍為敵——頭一天就派人暗算一方勢力首領(lǐng),是何居心?陶不敢認(rèn),也不能認(rèn),甚至不能冒著風(fēng)險將尸體偷出來,再加上眾人插科打諢,他能做的只是憋著。
他憋著,顧池可就開心了。
遙望陶消失的背影,譏嘲:“死道友不死貧道,聯(lián)軍未必?zé)o人知道此事有貓膩,但誰也不想這節(jié)骨眼生出波折,便只能委屈委屈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陶慎語了?!?
三兩語給此事定性,甩鍋給鄭喬。
反正鄭喬夠壞,虱子多了不愁。
回到營寨,沈棠收到姜勝上呈的書簡。
沒什么旁的內(nèi)容,只說近來風(fēng)大霧濃。
沈棠一瞧便知姜勝擔(dān)心什么。
“擔(dān)心朝黎關(guān)守將會主動出擊偷襲?”沈棠帳下這群老六就挺喜歡搞夜襲突擊一套,由己及人,上戰(zhàn)場也格外戒備敵人冷不丁半夜捅菊花,她道,“行,我去見盟主?!?
各種話本經(jīng)驗告訴她,越是擔(dān)心什么事情發(fā)生,這事兒越容易發(fā)生,而且不要拖延,更不要說“明日告知盟主”之類的話。因為按照套路,敵人當(dāng)天晚上就會來。
正值晌午時分。
黃烈收到沈棠求見的消息很是意外。
因為這位年輕郡守可是最近幾天的八卦中心,一些人閑得無聊都在猜測沈郡守究竟是與哪位文士有一腿。饒是黃烈這樣深居簡出的人,也被迫聽了一耳朵,不信當(dāng)事人沈郡守不知道,居然還能到處亂跑,稀奇:“沈君突然造訪,可是有什么事情?”
沈棠道:“我?guī)は掠幸晃氖可朴^天象,說是最近幾日霧濃風(fēng)大,敵人會有動作?!?
黃烈一聽打起精神。
“當(dāng)真?可否見一見那位先生?”
沈棠道:“自然,先登正在帳外等著?!?
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