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七章
封門村的戶籍十分詳盡、真實。
其中包含了封門村內(nèi)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出生時辰在內(nèi),一個也沒有錯漏。
龐知縣拿到這張老頭兒交上來的第一份戶籍冊時,異常興奮,當即趕到了鎮(zhèn)魔司,交到了趙福生的手里。
“大人,這是剛收到的封門村戶籍,我已與去年戶籍核對過,果然有人員出入?!?
龐知縣說道:
“去年大人令我統(tǒng)計戶籍時,封門村的在冊人員數(shù)量為七百多人,如今再度重新統(tǒng)計,則多了近兩百人?!饼嬛h搖頭:
“這些刁民——”
他習慣性的吐槽了一句,接著又道:
“但就是稅收——”
趙福生搖了搖頭:
“將這一筆稅收抹去就是?!彼肓讼耄版?zhèn)魔司的數(shù)額先不動,將朝廷的其中一項稅收名額抹除。”
大漢朝式微,鎮(zhèn)魔司幾乎實現(xiàn)了地方自治。
趙福生地位特殊,這一筆稅賦的抹除就是上報朝廷也僅走形式,大漢朝廷不敢不應。
龐知縣則有些擔憂:
“大人,長條鎮(zhèn)一鎮(zhèn)稅收數(shù)量倒在其次,可如果這樣的法子管用,就怕其他鎮(zhèn)況相效仿,到時數(shù)目一多,怕給大人添麻煩?!?
他只是一縣之長。
當日趙福生與鎮(zhèn)魔司召開會議時他不在現(xiàn)場,趙福生提及的幾件事他不知道,只是擔憂趙福生如果擅動稅賦繳納標準,會惹禍上身。
在龐知縣看來,縱使趙福生有本事,可稅收之策干系大漢朝廷,就怕雙方博弈,鎮(zhèn)魔司不保她,會給她帶來麻煩。
萬安縣能有如今光景,與趙福生的存在脫不了干系。
龐知縣活到如今,人生走到盡頭,但他前大半輩子混混噩噩,僅懵懂度日,反倒臨到老了,才終于有發(fā)揮自己所學、才干的機會,也對這樣的機會十分珍惜。
他不想趙福生出事,恨不得她長命百歲,永久庇護萬安縣才好。
“你放心,這一點我心中有數(shù)?!?
趙福生搖頭:
“不瞞你說,其實從去年我辦鬼案,深入鄉(xiāng)俚,我就發(fā)現(xiàn)大漢朝稅賦名目眾多,百姓苦不堪,視稅為虎?!?
她說道:
“每年稅收之中,棉麻、絲綢、米粟等各種類繁多,三不五時就有官差下鄉(xiāng)收取,費人、費事、費力?!?
收取之后堆積在縣里,有些米糧原本收上來時是精糧,等到運送入州郡,說不定早生蟲了,又變次品糧。
官員為了交差,便在征收之時加大數(shù)量收取。
而到了州郡之后,未必會及時再運送入京,再一擱放,便肥了鼠蟻,又要消耗一些。
為了滿足朝廷征召,各州府在制定稅務(wù)時,便會加大標準。
例如當季米粟本該收取一成稅賦,但為了防止損耗,便制定收納三成。
這一些標準落到百姓頭上,便如同一座重山。
且除了稅收本身的各項物資外,運送的人力也是一項極大的成本。
此時大漢朝民不聊生,許多百姓落草為寇,路途山匪很多,尤其是在運稅糧、銀等時節(jié),更是匪徒頻出。
押運糧、錢的車輛必有官兵護送同行,這樣一來,人一多便要吃喝拉撒,這一筆運送費用、路上人員吃喝,又得攤到普通百姓身上。
這此間種種,才是造成大漢朝百姓日子越發(fā)艱難的原因。
“我如今抹除去的長條鎮(zhèn)這幾百兩稅銀,上交大漢朝國庫僅只幾百兩,可攤到百姓身上的則要加倍。”趙福生嘆了口氣:
“長此以往,民不聊生,這天下怨氣深重?!?
人生活著在世不痛快,死了也不算清靜。
她搖了搖頭,暫時沒有深入討論這個問題:
“所以我打算將一些細枝末節(jié)的稅賦取消,到時一些米糧、棉麻及紡布等稅收,統(tǒng)一折算成銀子。”
如此一來,便避免了當?shù)乜h鎮(zhèn)頻頻派公差下鄉(xiāng)催討稅賦的問題,也避免了損耗可能。
對百姓來說,也更直接了當。
“有些稅收項目過多,且過于重復。”趙福生道:“我近來也看過一些府衙卷宗,萬安縣有幾筆稅錢,竟是十幾年前請駐軍剿匪所用。”
趙福生冷笑了一聲:
“這一年的政務(wù)檔案我沒有查看,但我猜測應該是黃崗、封門二村匪患?!?
龐知縣面現(xiàn)尷尬,點了點頭。
萬安縣有匪患,但正如趙福生所說,這些土匪大多集中在封門村、黃崗村一帶。
早前匪禍一直很兇,甚至不亞于鬼禍,但自去年趙福生出手清理過封門匪患后,自去年至今,匪患便再沒成氣候。
“算算時間,應該是十七年前,當時萬安縣府衙請了駐軍幫忙,這一筆錢劃入稅收之中?!卑串?shù)匾?guī)則,請軍隊過來幫忙驅(qū)趕匪患,當時鄉(xiāng)紳、士賈及黎民百姓都要出錢。
這筆錢交上去了,后又多了一筆莫名其妙的稅收。
百姓稀里糊涂,不明稅收品種,隨著當年‘剿匪’的事件一收場,這一筆稅便成了一筆糊涂賬,持續(xù)至今。
上頭的人只管收錢,寧多收、勿少收。
縱使有人意識到不對勁兒,可誰敢去撕破這個口?將問題挑開來說?
而下頭的人則不明就里。
百姓大多不讀書,賬都算不明白,只知道這日子一年比一年難過,每年稅收錢像是一座大山壓在眾人頭上,可哪些稅是該收的、哪些稅是不該收的,他們?nèi)徊磺宄?
這樣一來,便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龐知縣是讀書人,且又是一縣之長,趙福生說的話他是懂的。
可早前他沒有這個底氣與實力將這些話點破。
反倒是趙福生有底氣與實力,且她又愿意管民生疾苦,這樣的事落到她手中來辦再適合不過。
半晌后,龐知縣道:
“大人體恤民生疾苦,是萬安縣百姓之福,只是許多事情徐徐圖之最好,我怕操之過急,給大人惹麻煩?!?
他是一心一意要為趙福生好,也怕她手段激進,得罪人了。
趙福生笑道:
“你放心,有些事情因為大家各自忙著,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你今日來了正好,我有一件事也不想瞞你了?!?
龐知縣聽聞這話,神色一怔,接著雙手作揖:
“大人請說?!?
趙福生定定看他:
“龐大人,我有事不想瞞你?!?
她的語氣神態(tài)令得龐知縣有些緊張,接著趙福生便將鎮(zhèn)魔司內(nèi)乾坤筆關(guān)于明年三月的預告知了龐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