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依維柯七座商務車在路邊穩(wěn)穩(wěn)停下。
車身一側(cè),用藍色油漆涂著一行醒目的標志。
“全國防指宣傳組”。
下面還有一行小一點的紅色英文字母。
車門“嘩啦”一聲被拉開。
幾名身穿印有“cctv”字樣工作服的工作人員,扛著各種長槍短炮的攝影器材,迅速跳下車。
動作專業(yè),訓練有素。
最后從車上走下的,是一位身穿白色束身大衣的女性。
她的長發(fā)在腦后綰成一個利落的發(fā)髻,臉上戴著一個碩大的口罩,只露出一雙清麗明亮的眼睛。
劉清明的心里,輕輕動了一下。
他也沒想到,宣傳組這次派來帶隊的,竟然會是自已的妻子,蘇清璇。
不過,現(xiàn)在是工作時間。
兩人都很有默契地保持著距離。
視線在空中短暫地交匯,彼此的眼底都帶上了一絲笑意,算是無聲地打了個招呼。
劉清明看著蘇清璇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款款走近。
她的手里,拿著一個標志性的,帶著央視臺標的話筒。
她沒有先找劉清明,而是徑直走向一名年輕的警察。
“你好,請問,這里的負責人是誰?”
她的聲音透過口罩,清晰而有力。
那名年輕警察顯然被這陣仗給驚到了,下意識地看向自已的隊長楊萬雄。
劉清明不動聲色地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楊萬雄。
楊萬雄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面對這些扛著攝像機的央視記者,這位在道上混混面前都面不改色的治安組隊長,臉上竟然顯出幾分緊張。
他往前走了一步。
“我……我是?!?
蘇清璇將話筒遞了過去。
“你好,我是全國防指宣傳組的攝制團隊主持人,蘇清璇?!?
她先自報家門。
“我的領導指示我們,前來了解一下這里發(fā)生的涉疫物資案件的內(nèi)情,準備做一個專題報道?!?
楊萬雄定了定神,回答道:“是這樣的。我們接到群眾舉報,有一家公司,涉嫌在高速路口攔截外省市支援京城的抗疫物資,我們奉命前來調(diào)查。”
蘇清璇的提問很直接。
“有結(jié)果了嗎?”
“人剛剛控制住,還沒來得及進行審問。”楊萬雄如實回答。
“是什么公司?”
“一家叫做‘興源貿(mào)易’的公司?!?
蘇清璇聽到這個名字,清亮的眼眸里閃過一絲了然。
她眨了眨眼。
“這家公司的負責人,是不是姓謝?”
楊萬雄這下是真的吃驚了。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那輛被逼停的黑色奧迪a6。
“對,他叫謝鴻飛。你怎么知道?”
蘇清璇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了一句讓他更驚訝的話。
“那就清楚了?!?
“什么清楚了?”楊萬雄追問。
“我們宣傳組,之前就接到過不止一次的群眾舉報?!?
蘇清璇的聲音不大,卻顯得十分清晰有力。
“這家興源貿(mào)易公司,早在疫情初期,就在干著以次充好、倒賣防疫物資的勾當。他們利用信息差和渠道壟斷,用一些粗制濫造的偽劣產(chǎn)品,大肆發(fā)國難財?!?
楊萬雄的神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你有證據(jù)嗎?”
“當然有?!碧K清璇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為了調(diào)查這件事,我們的記者跑了很多地方,拍攝了大量的素材,甚至已經(jīng)剪輯出了一期節(jié)目成片。如果你們調(diào)查需要,我們可以隨時拷貝一份給你們作為參考?!?
楊萬雄徹底呆住了。
他感覺自已的腦子有點不夠用。
“你們……你們連這個都有?”
“我們在跟進報道全國疫情的時候,早就注意到一個很奇怪的現(xiàn)象。”蘇清璇解釋道,“市面上相關的防疫物資一直處于短缺狀態(tài)。哪怕全國各地的援助源源不斷地運進京城,普通群眾依然很難買到需要的東西。”
“即便偶爾能在某些渠道買到,不是假冒偽劣產(chǎn)品,就是價格高到離譜?!?
“經(jīng)過我們一段時間的走訪和暗中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這些有問題的物資,很大部分都指向了同一家公司?!?
“就是這個‘興源貿(mào)易’?!?
楊萬雄苦笑了一下。
“你們不知道興源貿(mào)易?”
“我們知道這家公司有背景?!碧K清璇坦。
楊萬雄搖了搖頭,糾正道:“不是有背景,是有很大的背景?!?
他的聲音壓低了幾分。
“這家公司,早在八十年代就成立了。他們是京城最早一批下海的人,靠著倒賣批文、倒賣計劃外物資,完成了最瘋狂的原始資本積累?!?
“他們從來不做任何實業(yè),只做倒買倒賣的貿(mào)易。公司背后的那些人,每一個,都來自京城響當當?shù)募易?。都是些能量通天的子弟?!?
蘇清璇靜靜地聽著,然后點了點頭。
“我現(xiàn)在知道了。”
楊萬雄嘆了口氣。
“所以,你們拍了,卻一直播不了。對嗎?”
“以前,不是沒有媒體的記者想要調(diào)查他們,但最終的結(jié)果,都是無疾而終??上攵麄儽澈蟮娜嗣}有多深厚?!?
“不瞞你說,”楊萬雄從口袋里拿出自已的手機,“就等你來的這點功夫,我這手機就沒停過。”
他把屏幕亮給蘇清璇看。
屏幕上,十幾個未接來電的紅色角標,異常刺眼。
手機在他掌心,還在不停地發(fā)出“嗡嗡”的震動。
蘇清璇問:“你怎么不接?”
“我怎么接?”楊萬雄反問,臉上滿是無奈,“打來的,不是領導,就是托了各種關系的朋友,全都是來求情和打探消息的?!?
“我不接,還可以推脫說在執(zhí)行任務,不方便?!?
“我一旦接了,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
蘇清璇沉默了。
她做了多年的法制記者,深知這種“保護傘”的可怕和難纏。
她沒有再去逼問楊萬雄,而是收回了話筒,將目光投向了那輛黑色的奧迪。
她的選擇,是直接去找正主。
……
謝鴻飛確實慌了。
當那幾輛警車呼嘯著將他的奧迪a6逼停在應急車道上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末日降臨。
他沒想到,警察會這么直接地截停他的車。
但很快,他又慢慢鎮(zhèn)定了下來。
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些警察只是圍住了車,并沒有讓他們下車,更沒有收繳他們的手機。
這個細節(jié),讓他重新找回了一點底氣。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下面的人辦事,想要敲點竹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