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過去。
陳慶之的外交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組建完成。
他幾乎是把一天當(dāng)成三天用,從各個部門抽調(diào)、篩選、考核人才,從零開始搭建起一個全新的機構(gòu)框架。
整個過程,雷厲風(fēng)行,效率高到令人咋舌。
所有人都看得出,這位新上任的外交部長,身上憋著一股勁。
一股誰也說不清,但誰都能感受到的,蓬勃的干勁。
只有陳慶之自已清楚,他之所以這么拼命,只是為了能早一點,心安理得地空出一天時間。
沐瑤也忙。
但她強迫自已放緩了腳步。
每日堆積如山的公文,她只處理最緊急的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部下放給沐淵亭和各個部門的負(fù)責(zé)人。
她必須學(xué)會放權(quán)。
一個人的精力終究有限,她不可能永遠像過去半年那樣,事無巨甄,親力親為。
共和國這臺龐大的機器已經(jīng)開始運轉(zhuǎn),她需要做的,是把握好方向盤,而不是去擰緊每一顆螺絲。
當(dāng)然,這也是她給自已找的借口。
最根本的原因,是她答應(yīng)了一個人的邀請。
七日之期已到。
這天清晨,沐瑤沒有穿那身象征著最高權(quán)力的議長制服,而是換上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粗布長裙。
顏色是樸素的青灰色,沒有任何紋飾,洗得有些發(fā)白。
她甚至沒有讓宮女為她梳理復(fù)雜的發(fā)髻,只是簡單地用一根木簪將長發(fā)挽起。
當(dāng)陳慶之在議長辦公室門口看到她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也穿著一身尋常百姓的短衫勁裝,布料同樣粗糙,只是漿洗得十分干凈。
沒有了昔日的錦衣玉服,也沒有了外交部長的官服。
眼前的男人,俊朗的面容上帶著幾分趕路的風(fēng)塵,卻更添了一股英挺之氣。
“云娥?!彼p聲開口。
“子由哥哥。”沐瑤也回應(yīng)。
二人相視一笑,仿佛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那個被身份和責(zé)任掩蓋下的,最真實的自已。
“走吧?!便瀣幝氏冗~開腳步。
“不等馬車嗎?”陳慶之問。
“不等?!便瀣幍幕卮鸶纱嗬洌骸拔覀冏哌^去?!?
陳慶之沒有再問,只是默默地跟上,與她并肩而行。
他知道,她不需要任何護衛(wèi)。
因為他就是她最強的護衛(wèi)。
兩人就這樣,徒步走在京城寬闊的街道上。
四年前,他們也曾這樣并肩而過,但那時,她是即將遠嫁北境的鎮(zhèn)北王妃,他是滿心不甘卻無能為力的武安侯。
如今,一切都變了。
街道還是那條街道,但已經(jīng)煥然一新。
路面被新出產(chǎn)的石板鋪得平整結(jié)實,道路兩旁,曾經(jīng)的王公府邸,許多都掛上了“xx部”、“xx司”的新牌子。
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臉上雖然還帶著幾分對未來的茫然,但已經(jīng)沒有了過去那種麻木和絕望。
一種忙碌而鮮活的生機,在這座古老的城市里涌動。
“變化真大?!标悜c之由衷地感嘆。
“這才只是個開始?!便瀣幍幕卮鸷芷届o。
她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沒有太多驕傲,只有一種沉甸甸的責(zé)任感。
這些,都是她親手締造的。
她必須守護好。
兩人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走著。
陽光透過稀疏的云層灑下,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一個俊朗挺拔,一個纖細(xì)堅韌,明明是兩身最普通的布衣,卻走出了任何錦衣華服都無法比擬的氣度。
路過的行人,總會忍不住多看他們兩眼。
只覺得這對年輕的男女,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沒人能想到,他們就是如今這個新生國度的兩位最高掌權(quán)者。
棲霞山離京城二十里。
對于尋常人來說,這是需要乘坐馬車大半天的路程。
但對于陳慶之這樣的武功高手而,不過是片刻腳程。
他刻意放慢了腳步,配合著沐瑤的節(jié)奏。
兩人不緊不慢,如同最尋常的踏秋游人,在山間的小徑上緩緩前行。
終于,一片火紅的顏色,毫無征兆地撞入了他們的視野。
漫山遍野,層林盡染。
那是一種濃烈到極致的紅,像是燃燒的火焰,又像是凝固的鮮血,在秋日的陽光下,熱烈地綻放著。
“真美。”沐瑤停下腳步,輕聲感嘆。
即便是她這個見慣了后世各種奇觀的穿越者,在面對這樣純粹而壯闊的自然之美時,依舊感到了由衷的震撼。
陳慶之沒有看楓葉,他只是看著沐瑤的側(cè)臉。
陽光為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那張總是緊繃著、寫滿了冷靜與算計的臉上,此刻,竟難得地流露出一絲放松與柔軟。
他覺得,眼前的她,比這漫山的紅葉,更美。
兩人找了一塊干凈的大石頭坐下。
山風(fēng)吹過,卷起片片紅葉,在空中打著旋兒,緩緩飄落。
“這半年,累嗎?”陳慶之終于問出了那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沐瑤靠在背后的山石上,沒有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