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按舊例罷了。"顧秋蟬順著對方的話頭說道,眼里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只是太廟還在修繕,有些禮器得從庫房里翻出來,昨日才讓內(nèi)府的人去清點,雜事繁多。"
"臣倒覺得,這些虛禮有時也累人。"徐平忽然說,聲音放得輕了些。"就說這祭祖,規(guī)矩多得能堆成山,一跪一拜都有講究,太后既要盯著儀程,又要顧著幼帝,怕是這幾日都沒歇好。"
顧秋蟬愣了愣,沒料到對方會說這個。她挑了挑眉,將冊子緩緩合上。"徐少保今日倒像變了個人,不說朝堂,不說兵權(quán),反倒關(guān)心起本宮累不累了?"
"微臣也是個凡人嘛,總不能日日想著勾心斗角。"徐平笑了笑,眼角的紋路舒展開,倒添了幾分溫和。"前日去城外辦事,見農(nóng)戶家都在掃院子、貼春聯(lián),煙囪里冒著煙,倒比宮里熱鬧。想著太后久居深宮,怕是許久沒見過那樣的景象了。"
此話一出,顧秋蟬指尖微頓。她自十四歲入宮,從才人到皇后,再到如今的太后,算來已有近十年。
記憶里的鄉(xiāng)野年味,還是兒時跟著其父在寧州老家,那時的顧應(yīng)痕還只是個五品宣威將軍。
逢年,老家檐下總掛滿臘肉,其父會在院里寫春聯(lián),墨香混著母親蒸年糕的甜氣,還有個四處搓雪的小弟在各種玩鬧……
片刻之后,顧秋蟬回過神來,見徐平正看著自己,她便輕咳一聲。"農(nóng)戶自然有農(nóng)戶的活計,宮里也有宮里的規(guī)矩,各有各的難處,有什么好比的。"
"也是。"徐平點點頭,目光不由的轉(zhuǎn)向窗外。"只是臣瞧著,這宮墻太高,宮道太深,圈得人喘不過氣。就說這長春宮,雖大,卻也不過是方寸之地。太后每日看著這四方天,不覺得悶嗎?"
這話問得突兀,顧秋蟬心里怔了一下。
她抬眼看向徐平,見對方神色坦然,倒像是隨口一提??赡茄凵窭锊刂臇|西,讓顧秋蟬莫名有些不安。"徐少保今日說話,倒有些奇怪。"她端起杏仁酪,抿了一口,甜膩的滋味卻壓不住心頭的異樣。"這宮墻再高,那也是本宮的家。"
"家?"徐平重復(fù)了一遍,語氣里帶了點說不清的意味。"若是這家里處處是眼線,步步是算計,連睡個安穩(wěn)覺都難,還算家嗎?"他頓了頓,見顧秋蟬臉色微變,又放緩了語氣。"臣前幾日入宮見著個老嬤嬤,聽云裳說是從先帝潛邸就跟著的,說當(dāng)年太后剛?cè)雽m時,最愛在御花園的暖房里種茉莉。如今暖房還在,可惜那茉莉怕是早枯了。"
顧秋蟬握著碗的手緊了緊,緩緩放下。她想起剛?cè)雽m那年,宣帝還只是太子,她不過是個小小的良娣,總愛在暖房里待著,看茉莉抽出新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