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閣后堂,藥香彌漫。
接連三日,陸昭若將自己緊閉在后堂之中。
她左臂傷勢未愈,厚重的紗布仍纏裹著,無法觸碰織機繡架,便終日埋首于賬冊與圖樣之間,用朱筆細(xì)細(xì)批注,或是對著新到的料子沉吟挑選,以這種近乎固執(zhí)的忙碌來強行填滿每一刻,麻痹自己。
她面色平靜,刻意避開有關(guān)外間風(fēng)雨的一切話題。
但偶爾歇息時,望著窗外那片蕭瑟的秋景,眼神中那深不見底的疲憊與無聲的痛楚,卻如何也掩飾不住。
最憂心忡忡的,莫過于兄長陸伯宏。
他幾次欲又止,目光落在妹妹裹著紗布的左臂上,最終卻落在她強作鎮(zhèn)定的臉上,眉宇間交織著對外界惡毒流的憤懣與對蕭夜瞑懦弱退縮的惱怒。
“小妹,外頭那些……”
他終是忍不住開口,“還有蕭夜瞑他……”
陸昭若輕輕放下賬冊,抬起眼,努力擠出一絲輕松的笑意,語氣帶著催促,打斷了他:“阿兄,莫要理會那些,你忘了?五日后,便是禮部省試之期?!?
她目光清亮地看向他,語氣轉(zhuǎn)為認(rèn)真:“此番省試,弓馬騎射是你的強項,但兵書策論更是重中之重,關(guān)乎你能否真正踏入仕途。此刻,這才是最要緊的事,一刻也耽誤不得?!?
見陸伯宏仍眉頭緊鎖,拳頭下意識攥緊,顯然仍為流和她所受的委屈憤懣難平,陸昭若微微前傾身子,放輕了聲音,俏皮的調(diào)侃:“還是說……阿兄如今竟不急著建功立業(yè),不想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去求娶你的芙君娘子了?”
此一出,陸伯宏身形微微一震。
芙君之名,如同最有效的清醒劑,將他從憤怒中拉回。
他看著妹妹強裝笑顏卻難掩蒼白的臉,心中酸楚、責(zé)任與一股為妹妹不平的豪氣劇烈交織。
他深吸一口氣,重重抱拳:“小妹放心!為兄……定不負(fù)所望!必掙下一份功名,絕不讓你再受這等閑氣!”
說罷,他毅然轉(zhuǎn)身,將滿腹憤懣與憂慮化為動力,重新投入到緊張的備考之中。
陸昭若望著兄長離去的背影,輕聲道:“阿兄,此生,定然不會讓你抱憾終身。”
安宅,庭院深處。
自三日前從云裳閣倉皇離去,蕭夜瞑便徑直躲入了這處隱秘的安玲瓏宅邸。
一為暫避母親的步步緊逼。
二為親自看護重病的顧羨。
院中落葉堆積,蕭瑟寂寥。
他獨坐石凳上,手中捧著一個做工粗陋的木匣。
匣面上歪歪扭扭地刻著幾枝寒梅,刀痕深淺不一,透著一股笨拙的執(zhí)拗。
他指尖微顫,輕輕掀開了匣蓋。
匣內(nèi)襯著玄色軟絨,上面靜靜躺著一支雪魄梅影簪。
簪身素凈,五瓣梅花以瑩白螺鈿細(xì)細(xì)嵌成,花心處綴著三粒米珠為蕊,流光內(nèi)斂,清冷得不染塵埃。
這支簪,是當(dāng)年在吉州城時,他憑著記憶里驚鴻一瞥的風(fēng)姿,在燈下一刀一刀親手打磨、一點一點鑲嵌而成的。
每一道工序,都藏著他未曾說的心意。
可它終究未能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