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有孩子搶得急。
他就會抬起頭。
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嗚咽,像野獸護食,又很快縮回去,繼續(xù)舔舐。
這一幕要是給外人瞧見,多半要嘆一句“謝家真是積德,連瘋子都收留”。
可謝龍知道。
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姐夫!
姐夫姓陳,原是外鄉(xiāng)人。
四年多前跟著謝艷嫁進來。
沒有辦酒,也沒搞什么大張旗鼓。
因此只有家里人才知道他的情況。
第二年。
謝艷就生了一個女兒。
謝龍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個外甥女白白胖胖的,笑起來像個糯米團子。
可沒過兩年。
小女孩就夭折了。
事后。
就傳出姐夫已經瘋了的情況。
平常謝艷來這邊熬藥,總會用根細鐵鏈牽著姐夫,像牽條真正的狗。
鏈子另一頭栓在平房門前的石墩上。
每當姐夫爬到盡頭,鏈子就會繃直,發(fā)出“咯吱”一聲。
然后他便乖乖停下,趴在地上等。
謝龍站在院子中央,陽光刺得他瞇起眼。
他有點討厭這個姐姐,盡管謝艷對他還算不錯。
可他就是覺得姐姐心狠手辣,喜歡偽裝。
那張臉永遠掛著笑,眼睛卻冷得像冰。
明明家里新來了一群人手,可以幫忙熬藥、喂藥、處理尸體。
可謝艷偏要事事親力親為。
要是不知道這群小孩用來做什么的就算了。
可謝艷分明是知道的,甚至在馭詭的天賦上比謝龍自己還要厲害很多。
但……
在電話里被訓了一頓,然后又被罵回來的謝龍,此刻沒有什么辦法。
他只能對著這位心里討厭的姐姐哭訴:“姐,我被人欺負了!”
說話間,他一把扯掉帽子,又脫了外套。
陽光下。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暴露無遺。
謝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頓時大吃一驚。
她很少露出這種表情。
“誰干的?”
她的聲音冷下來。
“不知道?!?
謝龍咬牙:“那人進來就揍我,我也不認識……我的詭也被殺了?!?
“不認識的人?”謝艷皺眉,腦子里飛快轉著什么。
她隨即道:“你先回房間呆著,傷口我回頭給你看看。”
“呆著?”謝龍的聲音猛地拔高,“太爺爺呢?
“老爸既然不想管,我就找太爺爺!
“他總得給我主持公道!”
“別鬧?!敝x艷一把拉住他胳膊,力道大得驚人,“太爺爺正在待客,沒空見你?!?
“我都被人快打死了!詭也死了!”
謝龍甩開她的手,眼睛紅得像要滴血:“他在見什么客人?
“天王老子來了,也沒我這事重要!”
謝艷臉色一沉,聲音壓低:“是主家的人。”
“主……家?”
謝龍一下怔住,腳像是被釘在原地。
這個詞他從小聽到大。
謝老太爺每逢初一十五,總要擺一桌供位。
上面供的不是這邊的祖先,而是“主家先人”。
香爐里插滿香,煙霧繚繞。
老人家跪在蒲團上,嘴里念念有詞。
謝龍小時候問過:“太爺爺,我們直接回去不就行了?干嘛這么麻煩?”
謝老太爺當時沒抬頭,只是嘆了口氣:“主家嫌我們……太臟了?!?
這么多年過去。
謝龍從小耳濡目染,早就忍不住去打聽了一番主家的事。
主家在太康,古時候那地方叫陳郡陽夏。
因此外人都喜歡稱呼主家為——“陳郡謝氏”。
主家也很喜歡這個稱呼。
因為既顯出千年傳承,又透出旁人難及的底氣。
潼陽謝家再怎么在鄉(xiāng)里作威作福,放在陳郡謝氏跟前,也只是泥腿子裹了層金粉的破落戶。
陳郡謝氏不一樣。
那才是真正的世家豪門,門楣高得能把天壓出一道縫。
錢是小事,關鍵是東晉年間主家出了位“天師”級別的大人物!
甚至都在史書上留了名的存在。
可謂是容不得半點含糊。
那位老祖宗一身本事,硬是把亂世攪出個朗朗乾坤。
雖說千年過去。
“天師府”的名頭早已不在。
可“陳郡謝氏”四個字一出口,依舊沒人敢小覷半點。
“那……現(xiàn)在怎么辦?”
他聲音低下去,也沒了剛剛的氣勢。
謝龍繼續(xù)道:“我是怕晚了,欺負我的人就溜了……”
謝艷說道:“說了讓你先回房呆著,等我忙完再去找你?!?
“唉……”
謝龍嘆了口氣,只能往宅邸深處走。
等回到自己那間房。
大概十幾分鐘后。
門就被推開了。
謝艷先進來,手里牽著那根細鐵鏈,鏈子另一頭拴著姐夫。
男人四肢著地,跟著爬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