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太妃的手顫抖著伸向面前的呈盤,指尖觸到那盞絢麗的琉璃盞時,微微一頓。
她緩緩執(zhí)起酒盞,望向垂首靜立的德福公公,嗓音沙?。骸皠跓┕胤A陛下……惠賢太后,是死于下毒,如今本宮也飲下這杯毒酒……算是因果輪回。”
風從窗外吹進來,懸掛的帳幔微浮,她的臉蒼白卻平靜。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在積蓄殘存的氣力,才又低聲道:“本宮自知罪孽深重,死后已無顏面見先帝,死后……亦自愿不入皇陵?!?
話音落下,她仰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琉璃盞自她指間落地,碎裂聲清脆而凜冽。
貴太妃抬手,以指腹輕拭唇角擦去殘留的酒液,竟微微笑了笑:“難為公公,最后竟然還給我用了這么好的桃花醉。”
德福公公喉頭動了動,終究只低聲道:“貴太妃娘娘……一路好走。”
貴太妃聞笑意漸深,那笑里卻浸記了苦澀。
一滴殷紅的血自她唇角緩緩淌下。
她吃力地抬起手,從發(fā)間取下一支素玉簪,遞向德福公公:“最后……再勞煩公公一回。請將此物交給安和……讓她替我將它……埋在碧波湖畔……”
話未說完,她猛然嗆出一大口鮮血,身子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著佝僂下去。
可她的嘴角仍含著笑,一雙本該明媚的桃花眼此刻淌下血淚,目光卻異常明亮,直直望向殿門外傾瀉而入的天光,輕聲呢喃:
“表哥……我來了……”
桃花眸睜的很大,氣息漸漸微弱,直至無聲。
唯有那抹似釋然似凄楚的笑意,仍凝在唇邊。
此前裴煜命江寒暗中查證舊案,早已得知貴太妃入宮前曾有一青梅竹馬的表哥,因她入宮而投湖自盡。
江寒稟報時,德福公公亦在御前。
此刻看見這般結局,他心中五味雜陳,終是化作一聲長嘆。
他將玉簪仔細收好,轉身退出殿外,朝御書房而去。
御書房內(nèi),裴煜正低頭批閱奏章,朱砂筆尖懸于紙面。
德福公公躬身入內(nèi),靜默片刻,方沉聲稟報:“陛下,貴太妃……歿了?!?
裴煜手中的筆微微一頓,卻未抬頭,只淡淡“嗯”了一聲。
德福公公稍作遲疑,又低聲道:“太妃臨終前……自知罪孽深重,自請不入皇陵?!?
裴煜默然片刻,目光仍未離開奏折,語氣平靜無波:“廢其封號,跟崔家人葬一起吧。”
德福公公舉起手中那支玉簪,低聲道:“崔氏臨終前遺,望安和公主能將此簪……葬于碧波湖畔。”
裴煜目光落在那支素玉簪上,忽而想起他那父皇,一生身側紅顏無數(shù)。
就連父皇自已,怕至終也辨不清,那些溫柔笑靨里,誰是真心愛他,誰又從未對他未有一份真心。
“準了。”
裴煜放下御筆,將案頭奏章理齊,起身道:“擺駕關雎宮?!?
踏入關雎宮內(nèi)室時,姜若淺正俯首案前,執(zhí)筆作畫。
裴煜自后輕輕環(huán)住她的腰,將下頜抵在她肩頭,低沉聲音里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淺淺,朕為母妃報仇了?!?
姜若淺筆尖一頓,側首望他:“陛下是說……”
裴煜從她手中抽出筆,擱在案上,將她身子轉過來面向自已:“崔氏已被賜死,崔家眾人亦下獄待審。待罪狀厘清,便依法處置?!?
姜若淺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仰臉望他,眸中漾著溫柔:“母妃在天有靈,定感欣慰。陛下不僅為她雪恨,更成了軒國百姓稱頌的明君?!?
裴煜卻未見激昂之色,反將臉埋在她頸邊,嗓音低啞疲憊:“母妃最欣慰的……或許是她的兒子不再孤單。有淺淺在身旁?!?
姜若淺靜靜依在他懷中片刻,才輕聲開口:“臣妾為陛下讓些荷花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