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語靈的頭發(fā)被風吹得凌亂,幾縷油膩的發(fā)絲黏在汗?jié)竦念~角,原本總是耷拉著的眼皮此刻用力撐開,眼睛里翻涌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
她的右手藏在身后,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楊紅能清晰看到那截露出的匕首柄——是上周舞蹈課結(jié)束后,孫語靈攥在手里的折疊刀,當時她還笑著說“用來削蘋果方便”,可現(xiàn)在,那銀亮的金屬在風里閃著冷光,成了懸在楊紅頭頂?shù)睦小?
“語靈,”楊紅放緩腳步,每一步都踩得格外輕,生怕腳下的碎石發(fā)出聲響,刺激到眼前的人,“演出還有十分鐘就開始了,老師剛才還在后臺問起你,說你昨天排練的那段獨舞進步特別大。你說想跟我聊心事,我們下去找個安靜的休息室,慢慢說好不好?”
她的聲音溫柔得像春日里剛化凍的溪水,可孫語靈卻突然笑了,笑聲尖銳得像玻璃劃破鐵皮,在空曠的天臺上回蕩:“慢慢說?楊紅,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可笑?”
孫語靈往前踏了一步,風將她的聲音吹得支離破碎,卻字字都像針一樣扎進楊紅心里。
“我們都是從農(nóng)村來的,憑什么你能讓優(yōu)秀的導演看見,能讓她天天圍著你轉(zhuǎn),讓田學長對你如癡如醉?我呢?我那雙舞鞋還是去年生日我爸好不容易攢錢買的,現(xiàn)在鞋底都磨平了,我只能偷偷用膠水粘了又粘;上課的時候,老師從來都沒有看過我,還有林嬌嬌,她們天天欺負我……難道就因為我家里窮,就處處看我不順眼?!?
她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起伏著,猛地舉起藏在身后的匕首。寒光瞬間刺破空氣,刀尖先是對著自己的胸口,孫語靈的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節(jié)都在顫抖。
躲在天臺樓梯后的林嬌嬌死死捂住嘴,指甲幾乎嵌進掌心的肉里,滲出血絲都沒察覺。她本以為只是孫語靈要跟楊紅鬧點小別扭,最多也就是在演出前搞點小動作,沒成想會看到這樣驚悚的畫面。
林嬌嬌也沒想到,這個孫語靈,居然是個精神病,早知道這個山芋這么燙手,她就不會購買它去砸向討厭的人。
林嬌嬌的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機,指尖剛碰到冰涼的外殼,就聽到孫語靈的聲音陡然變調(diào)——
“你過來,”孫語靈眼神發(fā)直,像被什么東西附了身似的,一步步逼近楊紅,“陪我一起從這跳下去。這樣我們就都沒有機會了,這樣才公平。”
楊紅下意識后退,腳后跟碰到了天臺邊緣的碎石,發(fā)出“咔嗒”一聲輕響。她看著越來越近的匕首,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耳膜“嗡嗡”作響,卻還是強裝鎮(zhèn)定,試圖喚醒孫語靈。
“語靈,你別沖動!上次排練完,你跟我說你想跳一支關(guān)于‘家鄉(xiāng)麥田’的舞,還說要把你爸種麥子的動作編進去,你忘了嗎?你的天賦很好,只是還沒找到適合自己的風格。只要再堅持一下,一定會有屬于你的舞臺的!”
“少騙人了!”孫語靈突然沖上前,左手像鐵鉗一樣死死抓住楊紅的手腕,右手的匕首“唰”地抵在了她的咽喉處。冰涼的金屬觸感瞬間傳遍全身,楊紅甚至能感覺到刀刃輕輕劃過皮膚的刺痛,一絲溫熱的血珠順著脖頸滑落,滲進了練功服的衣領(lǐng)里。
“我沒有機會了!”孫語靈的臉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呼吸粗重得像破舊的風箱,“林嬌嬌跟我說,像我們這種農(nóng)村來的,根本不配待在舞蹈學院。你今天必須陪我死,這樣我就不用再看著你發(fā)光,不用再每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嫉妒得發(fā)瘋了!”
楊紅的手腕被攥得生疼,骨頭像是要被捏碎,咽喉處的匕首又貼近了幾分,她能清晰聞到孫語靈身上廉價洗衣粉的味道,混合著汗水的酸腐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農(nóng)村老家的泥土腥氣。
她看著孫語靈眼底的絕望與瘋狂,突然想起半個月前的那個雨夜——孫語靈抱著她的肩膀哭了整整一個小時,說“我爸的腿……家里連買藥的錢都沒有,我媽一回家就拿爛瓶子砸我”,說“我真怕自己堅持不下去,可我又舍不得這個舞臺”。
那時候的孫語靈,眼睛里還帶著對未來的期盼,像一株在石縫里努力生長的小草,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就在這時,天臺入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粗重的喘息,像是有人踩著心跳在奔跑。楊藝菲的身影猛地出現(xiàn)在門口,她的頭發(fā)散亂地貼在臉頰上,額角沾著晶瑩的汗珠,白色襯衫的領(lǐng)口被汗水浸濕,顯然是一路從演出廳跑上來的——剛才在后臺,她總覺得心神不寧,翻看手機時發(fā)現(xiàn)楊紅半小時前給她發(fā)的“語靈找我去天臺,馬上回來”的短信,心臟瞬間揪緊,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拿就沖了過來。
當她看到抵在楊紅咽喉處的匕首,以及那絲順著脖頸滑落的血跡時,瞳孔驟然收縮,腳步像被釘在了原地,連呼吸都忘了。
“別過來!”孫語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楊藝菲,嘶吼道,“再過來我就殺了她!我說到做到!”
楊紅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卻還在試圖安撫孫語靈:“菲菲,你別過來,語靈她只是一時情緒失控,我們能好好談——”
“失控?”楊藝菲突然打斷她,眼神銳利得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盯著孫語靈,“她現(xiàn)在根本冷靜不了!孫語靈,你以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嗎?你忘了你上次跟我在食堂說的話嗎?你說你最大的愿望,是讓你爸媽坐在省劇院的觀眾席上,看你跳一支完整的舞,讓他們知道你不是‘賠錢貨’,是能讓他們驕傲的女兒!”
孫語靈握著匕首的手明顯頓了頓,眼神里的瘋狂褪去幾分,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楊藝菲說的沒錯,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愿望。
楊藝菲敏銳地捕捉到她的動搖,趁機往前挪了半步,從隨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慢慢展開——那張紙的邊緣有些磨損,顯然是被反復折疊過,上面印著“省級青年舞蹈大賽報名表”的字樣,右下角還蓋著鮮紅的組委會印章。
“這是我上周幫你報的名,”楊藝菲的聲音放柔了些,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比賽主題是‘-->>鄉(xiāng)村振興’,正好契合你想編的‘麥田舞’。我已經(jīng)跟市歌舞團的李老師打過招呼了,她是這次比賽的評委之一,特意讓我跟你說,她最欣賞有生活氣息的舞蹈,還說想親自指導你編舞?!?
她將報名表舉得更高,讓孫語靈能清楚看到上面的參賽信息和那枚鮮紅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