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松了一口氣,仍把頭埋著,生怕被認(rèn)出來。
郭奉友欣喜的道,“我們馬車就在門外候著,大人這邊來?!?
幕友跟那隨從交代一聲,跟著郭奉友出了廟門,西側(cè)就停著一架帶蓬的馬車,旁邊站著一個馬夫,幕友也不看這些下人,徑自就上了車架,馬車往南行去,正是銅鑼巷的方向。
那馬夫也不說話,在前悶頭牽馬,沿途一片殘破,幕友也不看,閉了眼睛養(yǎng)神。
過了好一會,馬車停了下來,幕友睜開眼睛,卻見根本不是銅鑼巷,而是一處僻靜的廢墟。
他心知不妙,正驚慌的要下車時,一個面孔出現(xiàn)在面前。
那人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方才說話那家仆和馬夫站在兩側(cè),各拿了一把鋒利短刃。
“你們是何人,你們可知我,可知我…”幕友慌張的說了半句,突然認(rèn)出了面前的人,不由往后一縮,口中驚叫一聲,“你,那馬快,你要作甚,饒命啊!”
江帆鄙夷的看他一眼,“老子來報仇的,不過未必要?dú)⑷?,你讓老子得了好處,可免你一死,若想活命便照我說的做,不要自己尋死。”
幕友全身顫抖,說不出話來,江帆對袁正道,“你陪他坐車?yán)?,我走車后,郭兄弟駕車?!?
袁正點(diǎn)點(diǎn)頭,把幕友往里一推,自己坐在了車篷口,又將簾布放下,遮擋外人視線。
郭奉友低聲對江帆問道,“我們走哪條線?”
江帆皺眉想了片刻,他們計劃了兩條線路,抬頭看看日頭后低聲回道,“往南,雇船在樅陽上岸?!?
……當(dāng)龐雨返回桐城時,在葉家老宅見到了江帆,此時江帆剛從樅陽回來,滿臉風(fēng)塵之色。
此次回桐城,龐雨便是要等江帆的消息,還有辦妥捐監(jiān)生的手續(xù),因為捐監(jiān)需要縣府兩級的堪文,以前捐納銀兩的地方是在京師,出乎龐雨預(yù)料的是,不但戶部在收,連工部也在做這生意。
天啟年間時工部跟戶部搶生意,也在收捐監(jiān)銀子,收錢本是戶部的本職,按理是戶部占優(yōu)勢,但工部不辨銀色,不足斤兩也收,大搞惡性競爭,于是捐監(jiān)的都跑去了工部,銀子全入了節(jié)慎倉,嚴(yán)重擾亂市場秩序,好好的捐監(jiān)弄得烏煙瘴氣。
原本每年三四十萬兩,價格戰(zhàn)一起,弄到最后總共收不到十萬兩,崇禎即位之后才全部改到戶部,但也是口頭指示,工部并未完全放手。
崇禎因為更缺錢,所以把價格定得很標(biāo)準(zhǔn),俊秀子弟三百五十兩就是崇禎朝才定下來的,繳納也更方便了,由各地布政司代收,名冊每月交一次戶部,免去群眾往來奔走。
但南直隸沒有布政司,便是南戶部代收,所以龐雨只需要辦齊手續(xù)去南京,就可以把捐納辦完,學(xué)籍也是在南京國子監(jiān)。
他這次已經(jīng)順便先辦好了安慶的堪文,證明他并無劣跡,確實也長得俊秀,符合民間俊秀子弟的要求。
回來辦完縣衙手續(xù)后,安排好兩班事宜就可以出發(fā)了。
那幕友就關(guān)押在葉家老宅一處小院中,由那老袁單獨(dú)看守,每日送飯的都只能放在門口,其他任何人不能入內(nèi)。
兩人又進(jìn)去問了一番,那幕友沒有任何抵抗,把所有事都交代了,還按要求自己寫了罪狀按了手印。
此時兩人都放下心來,情況與他們推論的相符,陳仕輔的小尾巴已經(jīng)抓在手中。
有了這一層保障,江帆心情也放松下來,他知道龐雨要去江南,便對龐雨道,“班頭大可等到從蘇州回來再去宿松,讓那陳仕輔多擔(dān)驚受怕些日子,等到他草木皆兵之時,班頭去了便是有求必應(yīng)?!?
龐雨笑笑道,“江隊長說得有理,不過咱們不光要考慮如何給他施加壓力,還要想著他能承受多少?!?
江帆露出思索的神色,龐雨等他考慮片刻之后道,“陳仕輔隱瞞流寇將至的情報,至宿松一城百姓死傷殆盡,之前還企圖殺人滅口,這任一項暴露出去,都是死罪。
可宿松畢竟失陷,他即便有那巡江的借口,也要擔(dān)心朝廷盛怒之下重處所有陷城失地的命官,如今已近一月,他必是日日擔(dān)驚受怕,恰于此時幕友不見了?!?
龐雨說完看著江帆,“你說他會作何想?”
江帆抬頭道,“他可能會想幕友是畏罪潛逃,以免被他所牽連?!?
“還有呢?
會否想到幕友是去揭發(fā)他?”
江帆瞇眼思索片刻道,“不會,以一人之私失陷全城百姓性命,凡參與之人必定無一得活,那幕友不像傻子,絕不會自投羅網(wǎng)?!?
龐雨點(diǎn)頭道,“說的不錯,要多站在別人利益的角度考慮,不外乎生死名利。”
江帆躬身表示謙遜,但得了龐雨肯定,他思維也更活躍了一些,“另一種,宿松劫后失序,各處皆有搶掠之事發(fā)生,也可能是莫名死于某個劫匪?!?
龐雨笑道,“那可能是陳仕輔最希望的情況,但還有一種他最怕的情形?!?
“幕友落在別人手上。”
“這個別人,便有無數(shù)可能?!?
龐雨在屋中緩緩踱步,“可能是他政敵、仇家,也可能只是圖財?shù)娜恕?
他會在腦中無數(shù)次猜想,人要是胡思亂想多了,往往會自己嚇自己,以他如此怕死,又已經(jīng)驚懼一個月的情況下,此人神志崩潰的可能不小,無論是就此嚇?biāo)懒耍€是向朝廷坦白了,對咱們都無益處。”
“那要不要小人去一趟宿松。”
龐雨輕松的道,“不用,我要去蘇州,從江邊何處坐船都一樣,便從宿松出發(fā),順路會一會陳大人,好安他的心,再順便談點(diǎn)生意?!?
“小人能否隨侍身側(cè)?!?
“我這里有重要的事務(wù)需要江隊長辦理,其他人去辦我不放心。”
江帆下意識的挺直胸膛,“班頭交代。”
“帶幾個快班的人,在安慶碼頭立足。
在我回來之前,你要弄清安慶碼頭的幫派團(tuán)伙、牙行派系、城內(nèi)青皮打行,以及他們各自背后的士紳勢力?!?
江帆眼神堅定,從龐雨交代的事情看,后面龐雨的目標(biāo)是放在安慶,絕不是沒有格局的人。
“記住不要用你們快手的身份?!?
龐雨停頓片刻之后笑笑道,“盛唐碼頭,是我必爭之地,陳仕輔管漕運(yùn)江防,以后你有的是機(jī)會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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