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原本駐守在威縣、雞澤一帶的關(guān)寧軍，賈莊戰(zhàn)端一開，竟然遠遁百里奔走臨清。

隨著楊國柱和虎大威的離帳，一眾宣大軍的軍將也是盡數(shù)離開了營帳，陜西軍的其他的軍將也是相繼離開。

中軍帳中只剩下了陳望和曹文詔、賀人龍、曹變蛟四人。

“叔父，軍門下令走德州，莫非是不想管山東的戰(zhàn)事了？”

曹變蛟上前了一步，皺眉問道。

比起數(shù)年之前，曹變蛟穩(wěn)重了許多，若是數(shù)年之前，恐怕早就已經(jīng)是發(fā)問。

曹文詔沒有急著回答，而是重新坐了下來，同時招了招手。

陳望第一時間會意，和賀人龍也一同坐了下來，曹變蛟眉頭緊鎖，最后一個坐下。

“不是不想管，而是想管也管不了?！?

曹文詔神色嚴肅，緩緩搖了搖頭。

“朝廷安給督師的名頭是大，總督各鎮(zhèn)勤王兵馬，賜尚方劍，督理勤王事務。”

“但是實際上，除了標營之外，真正能夠調(diào)動的只有我們四營兵馬?！?

曹文詔向著北面看了一眼，有些無奈道。

“名為總督，但是實則根本無兵可督?！?

宣大軍雖然損失慘重，但是也不能算全無戰(zhàn)力，而眼下明明濟南告急，朝廷卻將尚有戰(zhàn)力的楊國柱、劉欽等部都調(diào)回保寧，真定。

其中表露出來的潛在含義昭然若揭，就是不愿意和清軍再度爆發(fā)大戰(zhàn)。

陳新甲麾下部曲不能動，昌平不僅是皇陵所在，而且地理位置頗為重要。

洪承疇率軍入衛(wèi)，北地此時因為不斷調(diào)兵遣將南下，空虛非常，洪承疇領軍填補了空缺，自然也是無兵可調(diào)。

北直隸其余各鎮(zhèn)的兵馬幾乎都在高起潛的麾下。

南方河南等地馳援而來的勤王軍還未有進抵山東。

關(guān)內(nèi)的流寇之亂還未徹底的平定，湖廣河南等地仍然盤踞著不少的農(nóng)軍，因此北援兵馬極為有限，而且行軍速度頗為緩慢。

“除去無兵可督外，如今督師的上面還有督察，陛下命劉首輔南下保定、真定為督察，管理各鎮(zhèn)勤王軍隊，宣大軍之所以被調(diào)入保定府，其中也有我們這位首輔的手筆?！?

陳望眉頭微皺，劉宇亮的這個人他記得。

清兵入寇后不久，時任內(nèi)閣首輔劉宇亮主動請纓，愿去前線督察軍情。

因為不斷傳來對于盧象升的各種誹謗，對于盧象升早有不滿的崇禎帝，即刻下令將盧象升革職聽勘，由劉宇亮代之總督天下兵馬。

不過崇禎的這一念頭還是被楊嗣昌所打消，臨陣換帥兵家大忌，楊嗣昌主張仍由盧象升總督軍事，劉宇亮可前往督察軍情。

楊嗣昌當時的想法，恐怕是想要劉宇亮以內(nèi)閣首輔的身份壓制盧象升，使其不能與清軍決戰(zhàn)。

但是歷史上劉宇亮剛到保定，便聽說了盧象升戰(zhàn)死的消息，而后也就此不了了之。

而后不久，劉宇亮因為督理無功，遭遇攻訐，竟以此去位，只當了八個月的首輔，而后便由薛國觀代為首輔。

而他的后任，薛國觀比他要久，在內(nèi)閣首輔的位置做了一年零兩個月。

只是，薛國觀的下場卻要比劉宇亮凄涼的多。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

劉宇亮恐有首輔之實，卻無首輔之權(quán)。

如今朝廷之中，權(quán)柄最大者無疑是深得崇禎信任的楊嗣昌。

“關(guān)寧軍兵敗臨清龜縮不出，坐視建奴向東挺進濟南府內(nèi)。”

曹文詔嘆了一聲，凝聲道。

“綜合夜不收探報，濟南府周圍建奴共有軍卒六萬起底，我軍如今統(tǒng)共不過一萬五千之數(shù)，獨立對陣清軍，野戰(zhàn)交鋒無疑于沉水入火，自取滅亡?！?

“那，這，莫非我們就這樣我們就什么都不做？”

曹變蛟神色變幻，饒是如此，他也有些無法接受。

曹文詔抬起手，止住了曹變蛟的話語，目光從陳望、賀人龍兩人臉上一掃而過，而后開口道。

“建奴兩藍旗自河間府德州轉(zhuǎn)道往南，德州內(nèi)軍兵畏懼建奴，雖然不敢南下馳援?！?

“但是因為我們之前傳信的緣故，東部和西部臨時調(diào)集了一批營兵進入濟南，應該也能堅持一二……”

“去德州的原因很多，最重要的原因你們都清楚?！?

陳望心中微凜，他自然是知道什么原因——糧草。

一路來他們根本就沒有得到多少的糧草接濟，之所以現(xiàn)在才拔營，也是因為糧草昨日才運到，在賈莊他們已經(jīng)是忍饑挨餓有兩三日的時間了。

從真定府一路馳援而來，當時軍中只剩下了四日的軍糧，趕到賈莊之時，全軍實際上已經(jīng)是斷了糧。

這段時間他們吃的，也都是當時在賈莊姚東照捐贈給宣大軍的糧食，還有劉凱帶來的些許軍糧度日。

七百多石的糧食，兩萬多名軍卒，近萬匹的騾馬，根本不夠。

昨日隨著宣旨和兵部的調(diào)令，好歹是運來了兩千多石糧食，每營分的一些，也勉強是夠大軍開撥了。

清軍進攻濟南，最好的馳援路線，確實是往東南去經(jīng)由清河、武城一線。

但是這一路過去，根本就得不到糧草的補充，沿途的州縣基本不會給他們輸送軍糧，甚至發(fā)炮警告，連靠近城池都不行。

而且這個時節(jié)，大部分的州縣也確實沒有能力給大軍供給足夠的糧食。

這個時期很多明軍軍紀敗壞，雖不及清軍，但是很多卻也甚過流賊，尋常州縣自然是對其嚴加防范。

不僅是對于領兵武將如此，就是領兵的文臣也是遭受同樣待遇。

歷史上甚至于連領兵南下的內(nèi)閣首輔劉宇亮，都遇到了不讓進城的情況，足見當時時局之荒唐。

德州背靠京杭運河，積蓄大量的糧草，身為要地，楊嗣昌早已經(jīng)是將德州梳理妥當，只要進入了德州境內(nèi)起碼糧草的問題不需要擔心。

往德州走，起碼還能有一口吃食，往別地走，未見清軍只怕便要先因為軍糧缺乏而崩潰。

帳外風聲漸急，曹文詔雖然還在語，但是陳望卻是沒有辦法集中自己的思緒。

孫傳庭沒有明說，曹文詔也沒有明說，朝廷諸公也沒有明說，但是濟南實際上卻早已經(jīng)是被放棄……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