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靖與眾人對視一眼,整頓衣甲,準備接旨。
那宦官展開圣旨,尖細的聲音在肅殺的軍營中顯得格外刺耳。
“……朕體上天好生之德,念及兩國生靈涂炭,已與金國達成和議。著令各路勤王兵馬,即刻起原地駐守,無詔不得擅動,更不得挑釁金軍,破壞和議。違者,以謀逆論處!”
圣旨宣讀完畢,帳內一片死寂,唯有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那宦官被帳中眾將殺人般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
他勉強笑著對方天靖道:“鎮(zhèn)北王殿下,官家的意思很明白了。如今和議將成,實乃社稷之福,百姓之幸。您勞師遠征,忠心可嘉,官家必有封賞。還請您約束部下,萬勿輕舉妄動,以免和議前功盡棄啊。”
說罷,他匆匆交了圣旨,便上馬離去,仿佛生怕走慢一步就會被這群煞神生吞活剝。
“呸!什么社稷之福,分明是亡國之音!”鄧元覺第一個跳了起來。
石寶冷笑道:“打都不打,就忙著求和,還把刀架在我們脖子上,天下哪有這等道理?”
韓世忠是西軍將領,本不便多,此刻也忍不住開口道:“元帥,金人貪得無厭,今日割地,明日賠款,豈有滿足之時?此番若退,金人氣焰更熾,我大宋脊梁斷矣!”
“元帥,不能聽這昏聵之令啊!”眾將紛紛請命。
方天靖手握那卷冰冷的圣旨,也是非常憤怒。
他何嘗不想立刻揮師與金人決一死戰(zhàn)?
但此刻形勢比人強。
朝廷的旨意明確無誤,若是公然抗旨,那便是撕破臉皮,坐實了“擁兵自重、意圖不軌”的罪名,屆時內憂外患,局面將難以收拾。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翻騰的怒火,“眾將稍安勿躁。圣旨已下,我等若公然違抗,便是授人以柄。”
“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官家與金狗簽下城下之盟?”陳麗卿急道。
“當然不!”
方天靖斬釘截鐵,“但需從長計議。盧俊義、朱武,你二人負責整軍備戰(zhàn),密切監(jiān)視金軍動向,沒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出戰(zhàn)!”
“得令!”
“時遷、白勝,你二人挑選機靈的手下,設法潛入城內,一則打探朝廷與金人議和的詳細條款,二則設法聯(lián)絡主戰(zhàn)大臣,告知我方情況,讓他們在城內據(jù)理力爭?!?
“明白!”時遷、白勝領命而去。
“紅玉,你再起草一份奏章,陳述金人不可信,和議不可恃,請求官家收回成命,允許我軍協(xié)同城內守軍,里應外合,擊破金兵。同時,將這份奏章內容,傳檄各路勤王兵馬。”
“屬下即刻去辦。”梁紅玉領命。
方天靖的安排,穩(wěn)住了軍心,也開始了布局。
然而,接下來的事態(tài)發(fā)展,卻比他預想的更為惡劣。
趙桓在張邦昌、李邦彥等新晉相公的有意遮掩下,根本看不到方天靖那份辭懇切的奏章。
方天靖大軍拒絕后撤的消息,讓主和派們感到了巨大的恐懼。
他們深知,一旦方天靖這等手握重兵、戰(zhàn)功赫赫且態(tài)度強硬的將領入城,他們的權勢乃至身家性命都可能不保。
于是,更加惡毒的讒開始日夜不停地灌入趙桓的耳中。
“官家,那方天靖雖名義上受封鎮(zhèn)北王,但是其麾下兵馬皆稱燕軍,將領多出自梁山、二龍山草寇,南下以來,吞并官軍,誅殺大臣,其心叵測??!”
“官家,金人所求,不過錢財土地,予之可保宗廟社稷。而那方天靖,若讓其入城,屆時恐非趙氏之福!唐末藩鎮(zhèn)之禍,殷鑒不遠!”
“官家,應勒令其他勤王軍對其進行監(jiān)視、阻攔,絕不可讓其靠近京城,驚擾圣駕,破壞和議!”
趙桓本就性格懦弱,缺乏主見,被這般連哄帶嚇,愈發(fā)覺得金人雖然兇惡,但索要的畢竟是身外之物;而方天靖這個“悍匪”,卻有可能威脅到他的皇位。
兩害相權取其輕,他最終選擇了相信主和派。
于是,一道接一道更加嚴厲的旨意傳出皇宮,不僅再次嚴令方天靖部不得擅動,甚至開始調動種師道等其他勤王部隊,隱隱對方天靖的大營形成了外圍監(jiān)視和防御的態(tài)勢。
一時間,東京城下出現(xiàn)了極其詭異的一幕。
金軍大營虎視眈眈,被圍的東京城緊閉城門,而城外的宋軍勤王部隊,卻因朝廷的亂命而陷入了相互提防、甚至隱隱對峙的境地。
方天靖站在營中高臺,望著遠處那些奉命前來“看住”自己的友軍旗幟,心中一片冰寒。
他拳頭緊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歷史的車輪,難道真的無法扭轉嗎?
這煌煌大宋,難道真的要自毀長城,一步步走向那萬劫不復的深淵?
“不,絕不!”
他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吶喊,“就算皇帝昏聵,奸臣當?shù)?,我也絕不能坐視這華夏之殤在眼前發(fā)生!”
他目光掃過麾下那些同樣義憤填膺、摩拳擦掌的將士,掃過遠處巍峨?yún)s又顯得無比脆弱的東京城樓,一個極其大膽的計劃,開始在他心中醞釀。
深夜,中軍大帳內,方天靖再次召集核心將領與謀士齊聚。
“元帥,難道我們就此認了?被自己人拿刀指著后背,眼睜睜看著官家把江山社稷賣給金狗?”韓世忠的聲音在帳中回蕩。
朱武眉頭緊鎖:“公然抗旨,便是不忠,我們就失去了大義名分?!?
“那怎么辦?打又不能打,退又不甘心,難道在此干耗,等金人拿到他們想要的,心滿意足地退兵,然后朝廷再轉過頭來收拾我們?”盧俊義語氣森然。
方天靖的目光掃過眾人,終于緩緩開口:“官家被奸佞蒙蔽,已聽不進逆耳忠。我等在此,非但不能助其退敵,反而成了他眼中之釘,肉中之刺。既如此,我們便退?!?
“退?”眾將皆是一驚。
“不錯,后撤五十里?!狈教炀刚Z氣平靜的說道。
“我們在此,是主和派的眼中釘,是官家的心頭患。我們退了,才能讓官家和那些相公們,毫無壓力地去和他們所謂的仁厚金主談和。”
韓世忠若有所思:“元帥之意是以退為進?”
“正是!”
方天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我們后退,示敵以弱,麻痹朝廷,也麻痹金人。讓朝廷覺得我們屈服了,讓金人覺得大宋再無敢戰(zhàn)之兵!他們才會卸下防備,才會在談判中露出更加貪婪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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