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商人原本肯聽他的話,除卻從前威勢,少不得也是想著今次能想辦法跟著他的手插進河工,撈些好處,這會子發(fā)現(xiàn)好處在姓韓的手里,自然要轉了態(tài)度。
還是得要快些動作,尋個法子叫人曉得自己并不是好惹的,不然時間長了,老虎不發(fā)威,還以為他是病貓了!
錢忠明畢竟老吏,約莫一盤,心中已經(jīng)有了幾個辦法,正權衡間,丁都頭就帶著手下差官進來了。
等把壞消息交代完,那差官腳已半軟,莫名的牙齒直打顫,只怕再挨一頓揍。
出乎意料的是,錢忠明這回的態(tài)度卻是和緩得很,不僅沒有追究,甚至還親自安撫了幾句,又道:“惹就惹了,又不是惹不起?!?
說著叫下人取了三吊錢過來,親手給了那差頭,道:“弟兄們也辛苦了,拿去給他們喝兩口,壓壓驚,松快松快?!?
差頭哪里想到會有這樣好事,直到把錢接到了手上,被打發(fā)出了屋子,依舊不敢置信。
衙門里頭的事情,誰都瞞不過誰。
前次有個小吏辦差不利,找的混子被都水監(jiān)那個廚娘拿住錯退回來,錢孔目反手就是一巴掌,叫人捂著臉出門,把壞牙都打掉了一顆。
今次自己分明惹的麻煩更大,孔目的態(tài)度卻是變了大樣。
發(fā)生了什么?
***
同樣看不懂發(fā)生了什么的還有丁都頭。
人一走,他就忍不住道:“孔目何必對他們那樣客氣,一群廢物!丁點活都干不好,還給好處!”
要不是面前這人一向得力,幫著干了不少臟活,眼下正是用人的時候,錢忠明簡直也想給他一巴掌。
“差不多得了!”他不悅瞪了丁都頭一眼,“等過了這一關,隨你愛怎么打罵?!?
后者聞,忙出主意道:“聽聞他們明天就要開挖河道了,咱們要不還是找?guī)讉€潑皮去那招人的攤子上鬧事吧?”
又急吼吼道:“孔目,那河可不好給他們瞎挖!我前日去看了那吳官人圈出來的位置,要是水這么走,我上月才置辦的好田,本來好好的,新河道就打邊上過,全得變成沒水的旱地!”
“除卻我這里,還有不少跟著咱們買田買地的弟兄,棺材本都投進來,可經(jīng)不起這么搞!”
“早干嘛去了!姓韓的都回來了,帶了那許多人,你鬧個小攤子有什么用!”
錢忠明帶著一肚子火氣,噴了對面人一臉唾沫。
“罷了,你且聽著!”
“明日開挖河道,頭一天,必定處處手忙腳亂的,你主動些,做個體貼上官的樣子出來,安排幾個心腹過去當差,把那里底子摸一摸。”
“另還有伙房,也使人去搞清楚情況,食材、糧米、用水從哪里來,存放在哪里,廚役總共多少個,看能不能也插進去幾個我們自己人手?!?
丁都頭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忙道:“孔目,要不明天我就叫上信得過的弟兄,想辦法弄出點事故來,哪怕死不了,也傷幾個人看看!”
到底是自己心腹,又是一心做事,錢忠明這回卻是沒有再罵,只是搖了搖頭,道:“挖河修渠,哪有不死人的,大白天的,河道里不好動手,全動手也有限,再一說,現(xiàn)如今箭在弦上,莫說死幾個,就是死十幾個,岑德彰也會給壓下來?!?
“想要把事情鬧大,只有雙管齊下,河道不過是搭頭,還是得進伙房?!?
***
不獨錢忠明在做安排,此時此刻,官驛里,韓礪也在做著安排。
今日官驛門外一共招了壯丁小四百人,從衛(wèi)州運送而來的勞力也有八百多,加起來一千二百余人,孔復揚已經(jīng)會同其余人按著他跟吳公事兩個先前留下來的圖紙、計劃分成了上下兩班。
三人為一小組,十組為一小隊,十隊為一小營,總共四營,分別設有頭領,這些頭領都會在明天由他們自己來做推選。
壯丁不是兵卒,不能做到令行禁止,眼下就住在工地棚屋里的衛(wèi)州勞力會好些,但也只是稍微好些,其余人從城內、城外各個地方趕往工地,肯定會有遲到、臨時有事的、雖然報了名,但是最后不來的。
“第一天,只要先把頭開起來就好,諸位每人負責兩小隊,務必把平日里必須注意的事情交代清楚,另也要每日安排巡工組,時時巡查?!?
有人問道:“韓領頭,巡工組五隊就設一組,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咱們現(xiàn)在人手已經(jīng)不大夠,只怕工期趕不及,如果改成十組設一隊行不行?”
韓礪鄭重搖頭道:“人為了偷一點懶,是什么都做得出來的,我從前在并州時候,見過有民夫為了省一點搬運木梯的力氣同時間,徒手爬土方,自以為無事,結果一個不穩(wěn),從上頭摔下來,不但自己死了,還砸死了下頭在干活的三個人?!?
“另有人,明明曉得繩索已經(jīng)朽了,心懷僥幸,結果下井時候果然繩斷……”
“旁的工事死不死人,我們沒辦法管,但今次是自己主事,你們也不想自己管的組隊之中,當真出人命吧?”
那人聽到此處,打了個寒顫,老實縮了回去。
其余滿屋子人,俱都警醒起來。
***
錢忠明這一頭剛剛發(fā)了話,同意各家商行給衙門賣東西,那管事的得了允諾,還沒來得及走出書房呢,那一頭,好幾糧行明明沒有得到回復,也已經(jīng)早早主動往官驛遞了帖子。
另有那項元舊友,謝家糧行的謝護謝員外,甚至直接借著“給宋小娘子賠不是”的由頭,差人送了不少禮。
除卻吃的用的,還有一套銀頭面。
宋妙看了禮單,留了兩盒糕點下來,其余都退了回去,正好她今日買了不少時鮮果子,又回了一簍果子。
等見得前頭眾人忙完,各自散去,她才覷個空隙把事情同那韓礪說了。
聽說她處置過,后者甚至問都不問是怎么處置的,就把此事翻了篇,只道:“實在時辰不早,你趕緊回去歇息。”
說著提了一旁燈籠,要送她回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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