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府衙公廚對的是官吏,經(jīng)費充裕,對吃食的口味要求是偏向于肉、菜均衡,口味盡可能多。
今次對的卻是一直都要干力氣活的勞力,本錢也要盡可能的壓縮,口味反而沒有那么重要,最要緊的是讓人吃得飽。。
宋妙知道人一旦汗出得多,體力耗費得大,飯菜就要盡可能口重、鹽足,還要油水多。
礙于成本,肉是不可能多的,只能在其他地方多想想辦法。
早上只是第一回嘗試,她按著計劃做的是酸菜肉星饅頭、白菜饅頭,本來是想配豆?jié){,只是沒料到兩天功夫,那韓公子竟是從衛(wèi)州召來了這許多人,使得原本的計劃就不成了。
都說世上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
這里雖有大石磨三只,也有騾子,但半早上功夫,一口氣想做六百人份的豆?jié){,宋妙還是有些拿不準,只怕來不及。
不過豆子是昨天離開之前泡上的,除卻黃豆,還有黑豆等等一些小豆,這半天下來,已經(jīng)泡得個個胖乎乎、圓溜溜的,雖不好再做豆?jié){了,卻也能做一樣送饅頭的東西——稠豆粥。
豆類扛餓,里頭再添些其他便宜糧谷,煮得樣樣都開花,也不用旁的糖、鹽調(diào)味,這樣做起來簡單,也省事,只時不時翻鍋,不要糊底就是。
一時決定妥當,她便做了分派,讓各組各做自己事情,揉面、剁肉、洗菜、生火、煮粥,同步進行。
六百人,只有二十來斤的肉,分到每個人頭上,幾乎就是一咩咩,既如此,除卻留了些熬油的,她干脆全數(shù)拿來剁成極細的肉糜,混進餡里包起來。
只要肉剁得夠細,餡料拌得夠均勻,就可以讓人吃的時候產(chǎn)生懷疑——應(yīng)該是有肉的吧?我剛剛好像吃到了肉星?
等酸菜洗切好擰干,不放油,拿白鍋炒干,白菜洗凈焯水,切碎擰干,同樣擰干切碎的還有少少的一些香菇。
豬肉糜剁好,炒了一半,一則出油,二則增香,另還有香菇碎也提前拿鍋底剩的豬油填些菜籽油炒香,仍舊來調(diào)生熟餡。
餡料太多,宋妙算了比例出來,拿秤稱了對應(yīng)重量的鹽并其余調(diào)料。
等調(diào)好味,那面也發(fā)得七七八八了。
諸人分好劑子,除卻煮粥、燒火的,其余都洗了手,圍過來包饅頭。
滑州地處中原,日常面食吃得最多,家家戶戶都會包饅頭,只是包法各有不同。
宋妙就備了十余只深底的圓勺子,讓眾人一個包子包一勺餡,只要平鋪,不要滿出,也不要少,盡量保證饅頭大小、餡料多寡的統(tǒng)一。
至于包法,她選了個最常見的做了個樣出來,讓大家盡量照著來包,以免叫人因為看到自己手上的形狀不同,你覺得我的饅頭大,我覺得你的餡料多,因此生出吵鬧。
饅頭是按人頭算,一人兩個,酸菜餡的同白菜餡的各一只。
餡料也好、面也好,都是按著數(shù)量來準備的,包完就正正好,面、餡都將將用盡。
那兩排灶燒了半晌,鍋中添足了水,汽上得正好,于是一個一個大蒸籠架了上去,十來口灶,滿一口鍋的饅頭就先蒸一口鍋,不多時,伙房里就滿是饅頭香氣。
廚子自然是要先吃的。
火還要人看,那幾大鍋粥也要人看著,宋妙就把人分做兩撥。
最先蒸的那一鍋饅頭已經(jīng)熟了,越上頭的汽越足越熱,自然就熟得越快,于是頂上那一籠饅頭先給抬了下來,一群人出了伙房,在隔壁屋子里坐著吃早飯。
張四娘分到的是第一批。
熱乎乎的稠豆粥,熱乎乎的饅頭。
說是稠豆,其實小米、粟米放得最多,豆類反而少,那粥果然很稠,并非食材給足的那種稠,而是久煮才湊出來的稠,上頭浮著不薄不厚的一層米油。
米油帶著香,是谷物、豆類混合的香,但是那香氣之中,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味道。
張四娘吹半天,一口吃下去,是最尋常、最家常的味道,帶一點她習(xí)以為常的窮味——那谷物、豆子顯然都已經(jīng)在庫房里放了不短的時間,這樣的糧谷,買起來要比新出的便宜三四分——就是她小時候早上爬起來,掀開自家鍋蓋吃到的那一口。
比起粥,那饅頭卻是厲害得多。
宋妙自己上手調(diào)的餡,雖然礙于銀錢不夠,肉只有很少的一點,但她全部用在了最最出彩的地方。
白菜饅頭里頭只一點香菇,酸菜饅頭里頭只一點豬肉星,但省下來的油全用足了,該炒的炒過,調(diào)味也合宜,吃進嘴里,給出了完全超過本身價錢的味道。
明明是自己剁的的肉,自己包的饅頭,面也是陳面,吃起來面香不夠,可吃到嘴里的時候,餡料很好地把陳面的味道給蓋了過去,尤其那酸菜肉星餡的,酸酸咸咸香香,帶一丟丟辣。
咸味比起平常的要重一點,但是并不過分,肉太少,其實吃不到一點肉汁,但是靠著那煸炒得焦香的肉末混雜其中,居然當真有非常明顯的肉香,叫張四娘啃饅頭的時候都不敢大口啃,難得地細嚼慢咽起來——唯恐一個不小心,把那肉星一口囫圇吞了進去,分明有,要是吃不出來,那就實在太浪費了!
廚子輪流草草吃完了飯,自然就輪到干活的人開始吃。
大大的推車,車上擺了抓地大爐子,爐子里燒著火,正給鍋里的食物加熱,算著時間一齊推到了才畫好線,還沒來得及開始挖的“新河道”旁。
此時天色早已大亮,頭一天,各隊方才或訓(xùn)話、或交代完畢,分派好各自的活,早飯就送到了。
吃飯的次序也是早早就定下來的。
負責巡查的小組帶著哨子,一路吹過去,叫眾人帶上自己的碗筷到地方排隊打飯。
一人一大平勺稠豆粥,酸菜、白菜饅頭各一個,自己帶的碗裝粥,筷子一扎,一邊一個包子,一群剛來到的壯丁們或站、或蹲,就在這空蕩蕩的“新河道”旁吃起了早飯。
早飯很扎實,粥熬得夠久,不是數(shù)得清米粒的清水粥,饅頭特別好吃,先說那白菜饅頭,白菜自身就帶甜,那香菇炒過,雖然切得很細,咬到的時候還是有肥厚感,一咬一口菜汁,整個饅頭的餡都多汁得很,工地飯,居然吃出了鮮美。
至于酸菜饅頭更不用說了,酸得夠味,咸得也很好,正好下粥,里頭竟然還有肉,要是一口正好咬到,焦香、滋油,那等美味,可惜不是蹲著,就是站著,二郎腿都抖不起來。
好厚道的一頓!
此時此刻,看著面前同普通荒野沒有一點區(qū)別的所謂“河道”,人人都覺得自己只是來賺一點銀錢、混一口厚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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