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俠又道:“上頭的意思是——小娘子要是同意,這采買的數(shù)量還可以往上提,到時候你按著原本的做法每日備上一二百個,其余數(shù)量的盡可以把饅頭做小些,肉少些、菜少些,都不打緊,到時候你也不會虧,我這一頭也好交差?!?
因見宋妙不說話,蔣俠只好又勸道:“娘子在外頭做生意的,應當知道有時候莫說衙門、官學這些地方,就是尋常店鋪里頭,也時常會遇得掌柜的,甚至采買上的人索要銀錢賄物,兩文一個饅頭,其實算不上頂過分……”
最后一句話,他幾乎是硬著頭皮擠出來的。
素饅頭不過三文一個,要抽走一文錢,肉饅頭五六文到八文不等,一個要收兩文錢。
本就是小本生意,這樣的吃相,著實不怎么好看。
宋妙聞,只做搖頭道:“蔣官人,旁人怎么做不歸我管,但宋記是要做口碑的——敢問,如若官人在外頭買到少肉、少菜的饅頭,日后還會再光顧嗎?”
蔣俠頓時啞然。
想到上官吩咐,他不得已道:“娘子平日做外頭生意,自然要顧口碑,但今次是送進太學膳房,做的學生吃食,也無所謂那許多,只要做出來,總能賣出去。”
“況且膳房里訂單穩(wěn)當?shù)煤?,簽了契書,一年的生意都不愁了——你也不用擔心日曬雨淋,只要做好了送進膳房里,也不要你賣,旁的更不必管,我們自會安排人來收貨,這樣好買賣,你上哪里找去?”
宋妙聽得無奈。
“宋記能在食巷混個眼熟,全靠踏實手藝做下的口碑,官人眼下說別要口碑,實在和我一向為人相悖,這話就不必再提了?!彼咽种衅鯐屏嘶厝?,“況且,說一句托大的,我也不缺正經(jīng)買賣做?!?
幾乎是最后這一句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車馬聲,不一會,一人抱著幾層蒸籠進得門來。
那蒸籠極大,摞得又高,該人才小心跨過門檻,正燒火的大餅已經(jīng)連忙上去幫著搭手,叫道:“二娘子回來啦!”
又朝著后院里頭叫小蓮。
來人自然就是程二娘。
蒸籠擋著,程二娘看不清屋子里情況,但她喜氣洋洋,一見迎到身邊的大餅,又聽他說話,臉上的笑遮都遮不住,大聲道:“快去同娘子說!快去請娘子出來!你不曉得,我今日帶了饅頭出去,剛送到巡鋪,說是娘子新做的饅頭,個個差爺都說有多少要多少!幸好我留了一手,剩了幾十個去京都府衙!”
“結(jié)果剛到京都府衙,才提了一句,就被人哄搶一空——等收攏銀錢,還沒來得及走呢,后頭就有官爺追出來,問明天還有沒有得賣!”
“一有人問,就個個來問,光是府衙就定了一百來個——這還是頭一天!等他們嘗過味道,肯定還有更多!”
大餅雖只是聽,不曾親身經(jīng)歷,也激動非常,忙道:“可太好了!”
“這還不算完呢!!我回到半路,又遇得幾位巡鋪的差爺,說特特半路截我的!他們吃了那饅頭好吃,明日正好有差事要外出公干,路過二柳街,離咱們這里只盞茶功夫路途,說到時候自己上門取——一口氣訂了二百四!哎呦!還不用咱們自己送!”
“明日我丑時中就起來!不然只怕包不及!”
程二娘說著,若不是手里扛著那許多大蒸籠,要小心走路,當真忍不住都手舞足蹈了。
蒸籠恰好被她挪了挪,擋在左面,看不到當中的桌子,更看不到宋妙同那客人蔣俠。
而大餅雖然知道,卻刻意沒有去提醒,不僅如此,還不斷搭話,叫她好繼續(xù)往下說。
“那我可也得早點來!要不今晚我不回家了?哎喲!還是巡鋪好,時不時就有一回不用咱們自己去送貨——不過客人訂得多也不好,咱們食肆里攏共就三個人,還要備食巷里頭早飯,又有老先生們的晌午飯桌,晚上時不時又有宴席,都要做不過來了!”
兩人你一,我一語,邊說邊往后院走去放蒸籠。
剩得蔣俠尷尬坐在原地,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宋妙見他模樣,便道:“我曉得官人是接了差事,迫于無奈,說話未必出自本心——還請幫著回一句,上官開的價,我這里實在做不了?!?
“您也瞧見了,只三個人,一個還是學徒短雇,如若要接太學膳房的訂單,我就得加人了,要是不壓價,還能做一做,畢竟離得近……”
***
宋妙給了面子,蔣俠心中卻是又慚又愧。
他不過是個普通人。
那些個話確實不是出自本心,他也覺得偷工減料不好,可人都是要吃飯的,上官分派活計下來,自然只能想方設法做成,畢竟一家老小要養(yǎng)。
這會子被個小娘子點出來,還如此體恤,反而顯得他過分無能。
蔣俠灰溜溜回了太學,去找上官回報。
剛把話說完,那賈常就變了臉色。
他道:“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她怎么不去上天!滿大街推攤車、開鋪子、食肆的,難道天底下就她一個人會做饅頭??”
蔣俠卻是既愿意幫宋妙說幾句話,也很想保住宋記的饅頭,便道:“那宋小娘子手藝確實跟別家不同——要不是有幾分了得,學中先生們也不會惦記成那樣——再有今日實在有點吵鬧,人人都瞧見了,外頭消息也是亂傳……”
“雖然官人不怕,只是夫子們畢竟個個年紀上去了,鬧出事情來,須不是耍,官人不如給幾分面子,給他們訂些個宋記饅頭……”
這話不說還罷了,一說,反倒點起了賈常心頭火。
他道:“不就是幾個饅頭嗎!你去外頭打聽打聽,看看哪家做得好,跟人交代一聲,就說太學膳房幾千師生要做早飯采買,讓他們送多些饅頭樣過來叫我們試試。”
又道:“我就不信了,沒了姓宋的屠戶,我還要吃帶毛豬不成!”
***
國子監(jiān)丞賈常在這里放的話,“宋屠戶”并不知道,也懶得知道。
眼見饅頭在很短的時間里已經(jīng)替換了燒麥,甚至賣的數(shù)量還一日多過一日,沒幾天,就增加了三四成還多。
不單是朱雀門巡鋪、京都府衙,另有不少其余衙門、部司得了消息,試過之后,也跟著在宋記訂早飯,太學膳房的訂單八字沒一撇,宋記里頭三個人已經(jīng)忙得喘氣都要偷閑了。
招人的事情很快就落了地。
先是程二娘尋了個中人,找了個短雇娘子每日幫著洗菜洗碗灑掃,另一頭,宋妙寫了書信一封,托人送往滑州官驛,預備問問那張四娘方不方便進京。
送出了信,隔日就到了賀老夫人宴請的日子。
清風園里自有灶臺,賀家廚子備了鍋碗瓢盆等等廚具,宋妙報過食材所需,就什么也不用管,因程二娘要送餐,家里也要留人守著,于是只帶了大餅前往。
她一到地方,方才進門,就被一人叫住。
“宋小娘子!你且看,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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