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廚房里頭做事的,哪怕不全是掌勺,也覺得很長見識,不少人甚至轉(zhuǎn)過頭,豎起耳朵,只等宋妙繼續(xù)往下說。
但那玉荷弄明白了宋妙意思之后,一點也不耽擱,立刻就答道:“前頭預(yù)備開兩席,一席是主客,一共八位,多是跟老夫人差不多年紀(jì)的,多是兩江兩浙人,小時候沒少吃米食糯食——老夫人一心想給她們試試娘子做的麻糍?!?
又道:“另一席是小兒座,一共六位,但來多來少一兩個都是常事?!?
她不但爽快回答,還主動問道:“宋小娘子方才問人數(shù),是想估著人頭做菜嗎?最好預(yù)多不預(yù)少,免得難看?!?
宋妙沒有多做解釋,只笑著道了謝,又轉(zhuǎn)頭繼續(xù)問那田嬸子道:“嬸子,我看這里麻糍是最后上,做飯后小點,能不能商量一下,把它拿掉,我看原本已經(jīng)有了一個酥酪,一個銀耳蓮子羹,十分足夠了?!?
又道:“我曉得老夫人她們要先用了午飯再去賞荷,麻糍畢竟糯食,席間又多是老人,我怕她們吃了脹肚,不克化,不如賞玩回來之后,下午再當(dāng)零嘴吃著玩——能吃就吃一口,不能吃放著也不打緊。”
說完,考慮口味間隔,她又提議把咕嚕肉往后頭又推了一個菜。
田嬸子道:“我原也是想把咕嚕肉放在第五個上的,只畢竟這位置有點太靠后,因你是客廚,我怕你多想,就往前提了提……”
人敬我,我自然要敬人。
宋妙笑道:“嬸子放心,都是為了把這一席做好,府里廚房才最曉得老夫人同一眾客人口味,我畢竟是外廚,全聽諸位安排,怎么合適怎么來?!?
雖然不過盞茶功夫,多說了幾句話,但宋妙站到分給自己的灶臺、案臺面前的時候,很明顯感覺到廚房里頭眾人對待自己的和氣。
這跟剛剛打招呼的時候那種客氣不一樣,甚至帶有一點殷勤。
取菜時候,她還想著跟大餅一起去拿籃子、銅盆,腿都沒邁出去兩步,邊上立刻就有人送了過來,笑道:“我才領(lǐng)了,小娘子使我這個,都沒用過,又才過了水,干凈得很——你挑菜有個什么說頭嗎?”
洗菜時候,甚至有人主動領(lǐng)著大餅去水井邊上。
等到預(yù)備切菜了,宋妙正要上前收拾呢,早有人往邊上騰挪了位置出來,又幫著一起整理,后續(xù)一邊剁肉,一邊不忘分心看著宋妙切蓑衣黃瓜。
***
后廚按部就班在做菜,前頭客人們則是攜孫帶小的次第到了。
何七帶著幾個小廝在外頭相迎。
見了他,來客幾乎個個都要打趣。
“喲,今兒什么風(fēng),把小七給吹來了?”
“今日又不上課?仔細(xì)你大哥曉得要罵人!”
“不好叫何英為難我們小七,他若要罵你,你就說是我說的,我多日不見你了,叫你來作陪!”
“小七差不多要蔭官了吧?”
“早呢吧,前年兩位相公牽頭改了制,要二十五以上才能蔭官了?!?
何七趕忙把眾人領(lǐng)了進去。
今日帶的小孩挺多,但多是七八歲的小姑娘,因跟著家中長輩出門會客,人人安靜得很。
好容易坐定,老夫人們多日不見,少不得聯(lián)絡(luò)感情,說自家短,道別家長,又一番指點江山,探聽這家、那家出了什么好壞事。
何七就在一旁隨侍,一點不耐煩都沒有,時不時被提起名字,或是被問話,無半點不自在。
等到上菜時候,屋子里還是嗡嗡作響——到了眾人這把年紀(jì),又都有些身家地位,幾乎什么東西都吃過了,今次過來主要是為了聚一聚,說說話,至于吃席,當(dāng)真就是其次了,而所謂食不,更不是今日所在意的。
一盤盤菜上了桌,眾人有一搭沒有搭地吃,仍舊閑聊不停,說話的人多,吃菜的人少。
直到有人捧著老大一盆冰上了桌。
核桃大小的冰塊在盆中鋪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而冰塊中間,一粒粒比鵪鶉蛋更大,比初生蛋略小,似琥珀、像琉璃的吃食,就欲蓋彌彰地藏匿于其中。
這一回,幾乎有半數(shù)人都舉起了筷子。
有人隨手搛了一塊,還身邊人說完兩句話,才漫不經(jīng)心地一口咬了下去。
天畢竟熱,有人見冰則喜,雖然礙于年紀(jì)大了,不敢喝厲害冰飲,但見了這樣冰鎮(zhèn)之物,不免也下一筷子。
“咔嚓?!?
“咔嚓?!?
是咕嚕肉外層脆殼在嘴里被咬破的聲音。
如同銀瓶乍破,肉汁立時迸濺開來,酸甜冰殼、濃鮮肉汁,冰與熱在嘴里交匯,酸同甜交融。
原來是肉。
還是做得很不錯的肉。
很快,先前那幾雙筷子,又重新探進了冰盆里。
再一次“咔嚓”。
再一回探筷。
并非前面的菜不好吃,而是這一道,實在占了新奇二字。
熱天,冰盆裝肉,外冰內(nèi)熱,又讓人覺得涼快,又不讓一群老太太擔(dān)心冰了腸胃,況且味道酸酸甜甜,那酸同甜的調(diào)味都很合適,讓人覺得吃著并不會擔(dān)心有負(fù)擔(dān)。
一張桌子上有一半本來在說話的人閉了嘴,又不住朝著一盆冰伸筷子,實在看著明顯得很,旁人少不得問:“這么好吃嗎?”
說著,也跟著伸起了筷子。
這一道菜雖然是第五位上,卻是頭一個被夾光的——擺了沒多久,就只剩下一盆冰塊了。
賀老夫人并沒有因為自己是主人而少吃一口。
而此時,終于有人忍不住問道:“這菜喚作什么名字?怎么這么酥脆,偏還多汁,我吃著有點像糖醋里脊……”
賀老夫人立刻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背。
“什么糖醋里脊!你會不會吃!你這張嘴,這條舌頭,越活越回去了——這叫冰鎮(zhèn)酸甜咕嚕肉!”
“你以為這肉為什么能這么松脆汁多、又肉香十足,因為里頭不是實心肉,是拿肉片了、掛糊卷過油鍋炸的,最講究刀工、火候、調(diào)味,三者缺一不可,這都吃不出來!趕緊家去練練舌頭!”
她宛如自己是冰鎮(zhèn)咕嚕肉的創(chuàng)始人:“只能聽,不許出去說!這做法乃是秘密,不能外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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