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川心里一悸。
頓覺不妙。
沈霜云在思索。
她妙目垂下,凝視裴照野的丸子頭,心里想著,要不要把這個出風頭的機會給他……
方知喻是宣平候的好友,照野是宣平候的外孫,只要得了她的答案,都不用像她前世,絞盡腦汁,替沈寧川謀劃討好,耗盡心血算計,才終于如愿。
方知喻大概率會當場收下照野。
但,她要讓嗎?
她讓得太多了。
照野是個好孩子,沈家那些豺狼,全然不配跟他比,但,重生一世。
沈霜云若有所悟。
爹有娘有,天有地有,都不如自己有。
兩世為人,她單槍匹馬走到如今,任何人都不是她的靠山,苦她吃了,委屈她咽了,傷痕累累走到現(xiàn)在,為何還要替別人做嫁衣?
“方老此,霜云斗膽一答?!?
她清越出聲。
眾賓客循聲望去,就見方案里,一位身著華服,容貌清麗的姑娘輕笑,不疾不緩地道:“面前有佛,心中有佛,跪與不跪,皆為執(zhí)著?!?
方知喻眼前一亮,“哦,此話怎講?”
沈霜云微微一笑,“執(zhí)著于跪,便是著相,執(zhí)著不跪,亦為著相?!?
“佛本無相,跪或不跪,佛皆不在意,真正在意的,是人心中那尊佛?!?
“正如蘇學士自謂‘八風吹不動’,卻被佛印禪師一紙‘放屁’,激得渡江理論,可見委屈的,也只是‘心中佛’而已?!?
席間頓時一片嘩然。
‘一屁打過江’的典故,說的是蘇東坡自詡修行有成,作了首贊頌佛的詩偈: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他得此佳作,很是得意,就把此詩送給了江對岸的佛印禪師。
佛印哈哈大笑,提筆在詩后寫了‘放屁,放屁’,四字評語。
蘇東坡怒而過江,前來理論,質問佛印因何做此評語,稱自己‘心性虔誠,維護佛法’。
佛印禪師從容笑答,“八風吹不動,一屁過江來?!?
以此來,蘇東坡所謂‘虔誠通達’,端坐金蓮,并非真正超脫。
就如方知喻的提問。
“哈哈哈,老夫記得你,你是老謝的外孫女對吧?!狈街鬓垌毚笮?,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依你之見,何為超脫,面前佛、眼前佛、心中佛,又當如何?”
“老夫之題,要如何解?”
沈霜云莞爾一笑,她目光清澈,輕聲道:“心中佛,便是己身佛,方老有此問,可見心中有一尊‘方知喻佛’,跪或不跪,覺得委屈的,也只有己身佛?!?
此一出,滿座皆驚。
這話分明說的是方知喻有執(zhí)念未破。
宣平候的眼睛,也驚疑落在沈霜云和方知喻身上,這個外八路的庶外孫女,倒是好辯才。
于佛法上,也有幾分建樹。
很有慧根嘛。
深信佛法的他,心里產(chǎn)生了興奮的情緒,蠢蠢欲動的,他想把果子露送給外八路的孩子喝了。
沈霜云:……
莫名其妙,渾身突然打了個哆嗦。
心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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