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這會兒雪已經(jīng)不大了。
可地面上卻是積了厚厚一層,走在上面松松軟軟還發(fā)出一陣陣的‘咯吱’聲,腳感很好,還自帶音效。
看來昨天夜里的雪勢不小。
劉青山走到門外,叉著腰眺望遠處的一道道山嶺,放眼望去,盡是白茫茫一片。
當(dāng)真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大氣磅礴之感撲面而來,令人情不自禁的感嘆大自然的神奇造化,鬼斧神工,無可能及!
正當(dāng)他欣賞這難得一見的壯觀雪景時,突然遠處的山路上影影綽綽出現(xiàn)一道人影,他定睛望去,仔細看了良久,等那人走的更近一些了,他這才認(rèn)出來。
原來是高紅軍。
“高哥,你咋來了?”劉青山趕忙迎了過去,“晚兩天也沒事,這天寒地凍的……”
“哈哈,沒事?!?
高紅軍站住,氣喘吁吁的喘了好幾口氣,這才又道:“額聽說過兩天還有大雪,還是先把這些給你送過來吧,免得耽誤你啥事?!?
“謝謝謝謝。”
劉青山連聲道謝,幫忙拎起地上的麻袋,又拉著高紅軍的胳膊,“高哥,走,去家喝口熱水歇歇腳?!?
高紅軍連連拒絕,可劉青山愣是將他拉回了家。
等他走的時候,懷里多了一個油紙包。
包里是三張白面烙的蔥花大油餅,還有二斤麻花。
油餅是讓他路上餓了吃,麻花則是讓他拿回家給家里孩子吃。
這年頭,家家戶戶誰都不容易。
別看高紅軍是郵遞員,但他每月掙的錢也很有限。
揣著這些吃食,他臉上笑開了花,一路上都在感慨怪不得老劉家能出個文曲星呢,看看人家這辦事的敞亮勁兒,看看人家待人多熱情。
就沖這家風(fēng),家里想不發(fā)達都難!
送走高紅軍之后,
劉青山便又開始整理信件,先一封封拿出來看看封面,如果是不認(rèn)識的,那就先放一邊,這些基本上都是讀者來信。
如果是認(rèn)識的,那就放另一邊,等會兒看信的時候先看這些。
這樣一來,就不會出漏信的可能。
因為所有收到的信,他并不會都一一看完。
不是他懶,實在是太多了……
看不完,真的看不完??!
誒?
劉青山手上動作一滯,還真有認(rèn)識的。
——李長征。
好,先放一邊。
可緊接著,他又看到一封認(rèn)識的。
姑且算作是認(rèn)識的吧……
——《延河》編輯部秦漢。
劉青山不認(rèn)識秦漢,但他認(rèn)識《延河》這塊招牌。
先前崔陽來的時候,還說要給《延河》投稿呢,沒想到自己卻是收到了《延河》的來信。
那么問題來了,《延河》給自己寫信是干啥?
算了,不想了,等會兒拆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放一邊。
整理到最后,劉青山不禁嘆了口氣,多少有些失望。
還是沒有宮雪的信……
他伸了個懶腰,突然感覺有些悶,就想出去走走。
當(dāng)他剛走出院門,正好和去而復(fù)返的高紅軍撞上,“誒?高哥,你咋又回來了,有啥東西落下了?”
“哈哈,沒有。”
高紅軍笑著搖頭,“額兜里還有一封你的信哩,剛才忘給你了?!?
“哦……哈哈,那又讓你多跑一趟?!?
“不礙事,是額忘了。”
說著,高紅軍就從兜里摸出一封信遞了過來,“給?!?
劉青山的心臟,突然砰砰砰跳的有些快。
他下意識的就認(rèn)為這封信應(yīng)該是宮雪寄來的……
他趕忙伸手接過,打眼一瞧。
“哈哈哈,高哥,謝謝了??!”
劉青山瞬間心情大好,喜上眉梢,他的直覺沒錯,手中這封信的封面上,赫然是那熟悉的字體。
娟秀小巧,精致漂亮。
以及那個很美的名字——宮雪。
看到劉青山這么高興,高紅軍就知道這封信對他很重要,他笑著說道:“客氣啥,那沒別的事,額走了啊,回見?!?
“好好,高哥你路上……哎?”
“咋了青山?”
“高哥,你還有別的事沒?你能不能等我半個鐘頭?!?
“能!”
高紅軍答應(yīng)的很爽快,立刻明白劉青山的意思,“你是想回信讓額給你帶走是吧?”
“對,高哥英明?!?
“哎呦,那可不敢當(dāng),青山你去回信吧,額等你一個鐘頭都行。”
“那真是謝謝了,走,去家里再坐會兒?!?
“好?!?
看到高紅軍去而復(fù)返,又聽劉青山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劉茂財和王鳳儀兩人再次道謝,熱情招呼高紅軍再坐坐,再吃點瓜子花生。
將高紅軍交給老爸老媽招待后,劉青山腳步匆匆回了自己窯。
撕啦——
信封被一把撕開,信紙就被撈了出來。
飛快展開!
“青山同志:”
“許久未通音問,想必近來還好?!?
“秋深露重,北地可曾飄雪?”
“昨夜讀罷《收獲》新刊,見君作《喬廠長上任記》赫然在列,不禁撫卷而嘆。喬廠長寧肯站著死,決不跪著生之語,頗有燕趙慷慨之氣,而君筆下改革之艱、人心之韌,尤令我想起在黑龍?zhí)杜希膶W(xué)當(dāng)為時代作證之志。今觀此文,方知君非虛?!?
“又聞《致橡樹》刊于《人民文學(xué)》,詩中有云‘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云里’,讀來齒頰生香?!?
“想那木棉與橡樹,并肩而立,風(fēng)雨同擔(dān),誠乃人間至美之境!”
“舍友爭相傳閱,愛不釋手,且屢發(fā)感慨,詩人寫‘根,緊握在地下’之時,是否真見過那樣的橡樹?詩人是否經(jīng)歷過那刻骨銘心的愛情?”
看到這里,
劉青山目光微瞇,他仔細觀察片刻,發(fā)現(xiàn)這里多了幾個很小的點。
這就像是寫信之人,寫到這里時突然有些躊躇猶豫,不該接下來該寫什么、該怎么寫、又或者是不知道該不該寫……
從而手中的筆,下意識的在紙上點了幾下。
劉青山心思稍定,繼續(xù)往下看去……
“近來演出任務(wù)繁忙,頗費心神。思及此后恐無暇執(zhí)筆,今君名動文壇,想必飛鴻踏雪,日日堆疊于青案?!?
“故特修此書,一則為君雙喜致賀,二則……”
“二則作別?!?
“愿君如喬廠長般銳意進取,亦如橡樹般得遇知音?!?
“祝君筆下生花,如春江潮水,奔涌不息?!?
“北風(fēng)漸厲,望自珍重?!?
宮雪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