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桃花島上的晚風裹挾著細碎的花瓣穿過廳堂,幾片粉瓣打著旋兒落在楊過肩頭。
燭火搖曳間,黃蓉的聲音帶著三分笑意七分深意:"過兒,你本事倒是不小...我爹爹若在島上,定要拉著你論上三天三夜的奇門遁甲。"
她指尖輕點茶盞,目光卻如那飄落的桃花瓣般,輕飄飄地落在楊過身上。
楊過垂手而立,樹影在他清俊的側(cè)臉投下斑駁。
黃蓉望著這個挺拔如新竹的少年,恍惚又見嘉興酒樓里那個蓬頭垢面的小乞丐,破衣爛衫掩不住眼底星火,如今這星火已燃成灼灼光華。
楊過恭敬地拱手道:"晚輩初來島上時,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多虧了郭大小姐每日帶路,又蒙啞仆們指點迷津,這才慢慢摸清了桃林里的門道。"
燭影輕搖,他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未居功,又暗捧了郭芙。
廳內(nèi)凝滯的空氣頓時活泛起來,連燭火都似明亮了幾分。
柯鎮(zhèn)惡鐵杖"咚"地靠上桌腿,老臉上溝壑舒展。郭靖捋須的手停在半空,眼底泛起慈色。黃蓉執(zhí)壺的手微微一滯,壺嘴卻已不自覺偏向楊過空了的茶盞。
最妙的是郭芙,方才還繃著俏臉,這會兒梨渦已然藏不住,繡鞋尖悄悄碾著地上桃花瓣,人卻往楊過那邊挪了半步,活像被蜜糖引著的小雀兒。
"過兒..."黃蓉剛開口,郭芙已提著杏色裙擺一陣風似的卷到楊過身旁。
"娘親你不知道!"郭芙發(fā)間金鈴隨著動作脆生生作響,纖指如數(shù)家珍般點向窗外,"東崖的桃樹三月就開花,西灣的果子能甜到人心尖兒上,還有島上的桃花陣,這些我可都帶楊過認全了!"
楊過適時拱手,袖口桃枝暗紋在燭光下若隱若現(xiàn):"郭大小姐連桃樹分陰陽的道理都講透了。若非如此,晚輩今日怕要鬧出笑話。"
黃蓉眼波在兩個孩子之間轉(zhuǎn)了個來回。芙兒眼角眉梢跳動的得意做不得假,倒讓她想起自己少女時在父親面前炫耀新悟透陣法的模樣。
"芙兒說的這些不過是些皮毛罷了。"黃蓉指尖輕撫茶盞邊緣,青瓷映著蔥白的指尖,"能破這桃花陣的關(guān)竅,可不在桃樹陰陽之分上..."
她眼波往楊過那邊一蕩,卻在看見女兒發(fā)亮的眸子時化作一聲輕笑,"罷了,我們芙兒總算也懂得照顧人了。"
郭靖朗笑著拍案,震得茶湯微漾:"好!這才是一家人的樣子!"他蒲扇般的大手同時拍在楊過和郭芙肩頭,險些把少女拍個趔趄。
滿廳燭火都被他渾厚的笑聲震得搖曳生姿,卻照不亮角落里武敦儒捏碎的核桃,也映不清武修文袖中攥皺的禮單。
黃蓉纖指輕推青瓷小碟,三枚琥珀色的蜜桃脯在燭光下晶瑩剔透:"柯公公嘗嘗,這是過兒特意從斷崖那棵望海枝上摘的朝陽紅,用冰糖漬了三日,最是潤喉。"
楊過聞微微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他那天確實冒險摘了桃子,還差點和武氏兄弟起了沖突,卻沒想到黃蓉會替他說話。
那棵桃樹長在懸崖邊,枝干向外伸展,稍有不慎就會墜入海中。他記得摘桃時,海風呼嘯,腳下碎石滾落,但想到最高的桃子最甜,還是咬牙采了最紅的那幾顆。
柯鎮(zhèn)惡手中竹杖輕輕一頓,白眉微顫:"往年這最高的桃子,不都是......"
郭靖見狀連忙拱手:"弟子本該早點就去摘的,奈何俗事耽誤了...過兒他..."."
"師父..."郭靖剛開口,卻見老人已經(jīng)抓起蜜餞塞進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