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蓉話音一頓,抬眸看向楊過:"過兒,你素來機敏,想必有自己的見解。"她眼波如水,卻暗藏鋒芒,仿佛這一問里,試探多于考校。
楊過順手拿起一只竹笛開口道:"我倒覺得,花巧語未必就無真心,正如同這笛子上的雕花——",指尖輕撫過笛身上精致的紋路,"看似是裝飾,實則能讓持握更穩(wěn)。"
黃蓉眸光微閃,腕間的翡翠鐲子隨著她斟茶的動作輕輕晃動,"過兒這話倒新鮮。"
楊過放下竹笛,神色認真了幾分:"弟子以為,孔老夫子此并非全然否定辭修飾,而是告誡我們不可被表象所惑。就像這茶盞上的釉色,"
他指了指黃蓉放下的青瓷茶盞,"雖精美絕倫,但真正可貴的還是盞中的清茶。"
窗外一陣風(fēng)過,幾片桃花飄落在案幾上。
楊過輕輕拂開花瓣,繼續(xù)道:"弟子認為,巧者未必?zé)o仁心,木訥者亦未必有真德。關(guān)鍵是要如師娘常教導(dǎo)我們的,觀其而察其行,正可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黃蓉唇角微揚,羊脂玉般的指尖輕撫戒尺紋路:"過兒此答確有見地。"她眸光一轉(zhuǎn),戒尺在案上點了三下:
"其一,你明白巧令色之戒,重在辨其本心而非表象。就如當(dāng)年你郭伯伯初入江湖時,多少人笑他木訥愚鈍,卻不知大智若愚的道理。"
戒尺又敲兩響:"其二,能引路遙知馬力作比,可見你已懂得圣賢之道貴在躬行。這比某些人只會死記硬背強得多。"
最后一聲輕叩伴著翡翠鐲子的脆響:"最難得是第三點——"她忽然將戒尺指向窗外紛飛的桃花,"你看這些落花,有人嫌它輕浮,有人贊它絢爛??扇裘靼妆緛頍o一物的真意,便知巧與木訥,原都是著相。"
楊過肅然起身,正要行禮,卻見黃蓉忽然用戒尺壓住他衣袖:"不過..."她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下次引經(jīng)據(jù)典時,可要把《論語》和《金剛經(jīng)》分分清楚。"
一片桃花恰恰落在戒尺頂端,映得黃蓉手腕的碧玉鐲愈發(fā)溫潤透亮。
武敦儒突然插嘴:"師娘,那楊過到底答得對不對啊?"
"呆子!"黃蓉用戒尺虛點他額頭,眼中卻漾著溫柔笑意,"你們記住,讀書若只求對錯,反倒落了下乘。"
窗外外忽起一陣穿堂風(fēng),將案上《論語》書頁嘩啦啦翻過十?dāng)?shù)張,恰停在"學(xué)而不思則罔"那章。
"《論語》要讀進心里去,不能只停在口耳之間。"黃蓉忽然用尺端挑起武修文的下巴"比如有人表面上恭敬聽講,案幾下卻在傳畫劍譜。"
滿堂低笑聲中,楊過看見武修文慌忙將半張宣紙塞進袖口——那上面分明是南山拳法的招式簡圖。
"今日先教到這里。"黃蓉收起戒尺,玉簪在轉(zhuǎn)身時劃過一道流光,"明日辰時,每人帶一頁《學(xué)而》篇的注疏來。"她故意頓了頓,"要自己親手抄的。"
下課時,孩子們歡呼著散去,楊過故意磨蹭到最后。
等其他人腳步聲遠去,他上前幫黃蓉整理竹簡,狀似不經(jīng)意地開口:"師娘,弟子有個問題..."
他忽然抬眸,眼中映著窗外搖曳的海棠影,"《孟子》里仁者靜一句,是不是就像您站在海棠樹下的樣子?"
黃蓉正在收攏案上宣紙的手微微一頓。她瞧見少年低垂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淺淺陰翳,卻遮不住眼底那抹小心翼翼的試探。
"過兒。"她忽然將一冊《孟子》輕輕拍在他額前,"讀書最忌穿鑿附會。"翡翠鐲子隨著她的動作滑落腕間,在夕照中泛著柔光,"若按你這解法,智者動豈不是要像..."話到此處突然止住。
楊過嘴角揚起狡黠的弧度:"像郭伯伯練降龍十八掌時那樣虎虎生風(fēng)?"
黃蓉聞失笑,"你這孩子..."她以書卷輕點楊過額頭,卻在收回時不著痕跡地拭過自己微燙的耳垂,&q-->>uot;這般曲解圣賢書,當(dāng)心你郭伯伯聽見了罰你抄寫。"
檐外忽起一陣風(fēng),將她鬢邊散落的青絲吹得紛揚,露出耳垂上一點朱砂小痣。
楊過忽然伸手接住飄落的花瓣:"弟子倒覺得仁者靜一句解得妙。"
黃蓉指尖一頓,翡翠鐲子堪堪懸在腕間,"哦?那你說說,妙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