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的手還沒碰到他。
一直沉默不動(dòng)的男人,終于有了反應(yīng)。
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了頭。
那是一個(gè)極其緩慢的動(dòng)作,仿佛每動(dòng)一寸,都要耗盡他全身的力氣,脖頸的骨骼甚至發(fā)出“咔噠”的輕響。
當(dāng)他的臉,完全從陰影中抬起,暴露在微弱的月光下時(shí)。
蘇晚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是一張?jiān)鯓拥囊粡埬槪?
蒼白,毫無血色。
但最駭人的,是他的眼睛。
那雙曾經(jīng)深邃如星空的眸子,此刻,竟布滿了猙獰的血絲,像一張密密麻麻的、瀕臨破碎的蛛網(wǎng)。
血紅的眼底,翻涌著的,不再是她熟悉的沉穩(wěn)和銳利。
而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也完全看不懂的、極致的痛苦和……絕望。
那是一種靈魂被徹底撕碎后,被拋入無間地獄的空洞和死寂。
他就用這樣一雙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著她。
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都看穿。
就在這一刻,陸封馳也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臉。
看到了她因?yàn)榧鼻卸⑽⒎杭t的臉頰。
看到了她因?yàn)閾?dān)憂而緊蹙的眉頭。
更看到了……她那雙清亮的眸子里,那眼角眉梢,還來不及完全褪去的、藏不住的笑意和喜悅。
那抹笑意,那么燦爛,那么真實(shí)。
就像一朵在月光下盛開的桃花,帶著甜蜜和滿足。
轟——!
這抹笑意,像一把淬了劇毒的、燒得滾燙的刀。
一刀,就將他心中那根名為“希望”的、最后繃緊的弦,徹底割斷!
啪!
弦斷了。
他感覺自己正在被冰冷刺骨的海水徹底淹沒。
窒息感,從四面八方涌來,擠壓著他的胸腔,讓他無法呼吸。
她去見了張建軍。
她答應(yīng)了張建軍。
她送出了定情信物。
她現(xiàn)在回來,臉上的喜悅,不是為他,而是為了另一個(gè)男人!為了即將離開他,去過“好日子”的未來!
而她此刻的“關(guān)心”,這句“是不是腿又疼了”,又算什么?
是臨走前的施舍嗎?
還是為了讓他不起疑,好讓她順利離開的偽裝?
哈……
哈哈……
陸封馳在心里,發(fā)出無聲的、凄厲的狂笑。
他終于開口了。
他的嘴唇動(dòng)了動(dòng),發(fā)出的聲音,卻沙啞得如同兩張粗糲的砂紙?jiān)诨ハ嗄Σ痢?
每一個(gè)字,都像是從撕裂的喉嚨里,硬生生擠出來的,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你……”
他頓了頓,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很高興?!?
這不是疑問句。
這是一個(gè)陳述句。
一個(gè)淬滿了鮮血和絕望的陳述。
蘇晚被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弄得一愣。
很高興?
他什么意思?
但這個(gè)念頭,只在她腦海里閃了一瞬,隨即就被自己計(jì)劃成功的巨大喜悅和興奮,徹底覆蓋了。
她完全沒有多想,更沒有品出他話語里那毀天滅地的絕望。
她只當(dāng)他是在隨口一說。
她甚至覺得,自己現(xiàn)在確實(shí)很高興,而且忍不住地想要分享。
想到這里,蘇晚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非但沒有察覺到危險(xiǎn),反而還神秘兮兮地湊近了他一些,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帶著興奮和分享秘密的語氣,雀躍地開口:
“當(dāng)然高興!”
“我跟你說個(gè)好消息,你絕對(duì)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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