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孫怡人又輕輕念著:“軍中弟兄陣亡……七十三人,傷了一百多,民壯死兩千余人,傷……”
說著說著她已經(jīng)潸然淚下。
周世顯心中一緊,深深的吸了口氣,木然道:“撫恤銀子發(fā)下去了?”
“嗯,都發(fā)了?!?
“民壯死去的,都按照陣亡算?!?
他絮絮叨叨了一陣,又沉沉睡去。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周世顯已經(jīng)能在孫怡人,王微的攙扶下行走,只是氣色還有些差。
主帥重傷之后,鳳威軍行事低調(diào)了許多,只是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多了幾分乖戾,身上的殺氣也更重了。
柳園已經(jīng)修繕一新,到處是鳥語花香。
在柳如是攙扶下,周世顯與顏繼祖,石亨幾人在園中漫步,瞧著他身體日漸好轉,眾人紛紛松了口氣。
“撲通?!?
石亨猛然間雙膝跪地,在自己臉上狠狠抽了一巴掌,七尺的漢子此時卻淚流滿面,狠狠的抽著自己巴掌。
“標下無能,叫大人失望了?!?
“哎?!?
顏繼祖也眼角含淚,頗為職責,他與石亨二人坐鎮(zhèn)琉球,卻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荷蘭艦隊的動向。
“好了,好了?!?
周世顯將石亨攙起來,伸出手,給他拍了拍軍服上的灰,笑著道:“這怨不得你?!?
茫茫大海之上想找到一支艦隊,難度堪比登天,軍憲司要有這個本事,就不需要雷達了。
怨不得他。
“若說是無能,本鎮(zhèn)豈不是更無能……”
周世顯自嘲的笑了笑,看了看腿上的傷口,都被人家的艦隊打到長江口了,可他卻只能朝著戰(zhàn)艦……扔石塊。
知恥而后勇吧。
石亨抹了把眼淚,虎目中閃爍著森森寒芒。
一旁顏繼祖徐徐道:“大人,弄清楚了?!?
這支荷蘭人的艦隊是從印度來的,經(jīng)荷蘭東印度公司十七人董事局授權,集結了一支強大的艦隊遠征南洋。
這支艦隊不但攻下了臺灣府,還把東印度公司的總部搬到南洋爪哇去了,如今,荷蘭人抓了大量土著,正在爪哇,臺灣府興建海防要塞。
周世顯停下腳步,微微皺眉道:“臺灣府丟了?”
“嗯?!?
顏繼祖應了一聲,面色十分凝重。
周世顯眉頭皺的更深,輕道:“鄭芝龍怎么說的?”
如今大明的福建總兵是鄭芝龍,臺灣府是他的防區(qū)。
“鄭總兵……”
瞧著顏繼祖欲又止,懂了呀,鄭芝龍不敢管唄,別人都說老子英雄兒好漢,這個鄭芝龍是兒子英雄老子鱉。
比他兒子鄭成功差遠了。
緩緩踱著步子,周世顯口中喃喃:“東印度公司,十七人董事局正在爪哇開會?”
“是?!?
顏繼祖點點頭,和石亨對看了一眼,低低道:“大人,我等在琉球集結了一支艦隊,百十來艘船,戰(zhàn)兵三千,隨時可以閃擊爪哇?!?
他二人和麾下軍憲司因為主帥重傷的事,已經(jīng)被刺激的瘋狂起來了,將東印度公司的十七人董事局列上了必殺名單。
“不準?!?
周世顯擺了擺手,眉頭又皺了起來。
戰(zhàn)船不如人,裝備不如人,技術不如人,這樣的仗怎么打,無非是拿死士,火船去和荷蘭人換命,還不一定能成。
這是拿三千大明忠勇之士的性命去送死。
“這事兒不劃算。”
周世顯制止了部下魯莽的行為,咱大明勇士的命比那些紅毛野蠻人值錢多了,沒必要這么干。
大明的勇士,好漢子,死也要死的有價值。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給石亨整了整衣領,他好生叮囑了一番,多動動腦子,行事不要這么魯莽,還送了八個字的箴。
“積蓄力量,以待時機?!?
后世鄭成功是怎么拿下臺灣府的,他忍了好幾年,趁著荷蘭人的艦隊主力離開時猛的一刀子捅下去!
又快,又準,又狠。
石亨虎目含淚,咬著牙應了:“標下遵令。”
周世顯欣慰的揮了揮手,輕道:“回去吧?!?
隨著石亨,顏繼祖匆匆離開,周世顯在柳如是攙扶下,在亭子里久坐不語,柳園中靜謐無聲。
“東印度公司,東印度公司……”
念叨了一會兒,有些乏了,起身時步履有些沉重,卻越發(fā)堅定了。
又過了一個月,周世顯的傷勢大好了,在將官簇擁下拄著一根拐杖,一瘸一拐的回到了繁忙的長江口。
死傷刺激了鳳威軍,也刺激到了大明青壯們,正在發(fā)了瘋似的修建海防炮臺,一副繁忙的景象。
隨著周世顯的出現(xiàn),工地上喧鬧起來。
“大人回來了!”
“哎喲喲!”
十幾萬民壯一瞬間沸騰起來,暫且放下了手中的活,很快有人朝著周大人出現(xiàn)的方向撲通跪下了。
一個個響頭磕在地上。
“大人慈悲呀。”
此番在長江口罹難的民壯,都按照陣亡將士的標準發(fā)給了撫恤,這是一大筆錢,至少父母妻子有了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