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半日的雨,申時左右的時候,居然停了。
宋妙見狀,問了張廚子,得知灶臺已經用完,也不再等,掐著一眾學生下衙走回來的點開始做菜。
青蒜很香,水芹也很香,但這兩色食材味道都重,有人不喜歡前者,也有人不喜歡后者,她索性一種做法炒兩個菜,添一道湘東小炒肉。
因是快炒菜,她特地叮囑大餅看好火,今次全程大旺火,把鍋都燒得快紅了,不下油,直接空鍋去炒五花肉。
紅鍋反而不容易沾。
五花肉片切得很薄,多肥少瘦,已經接近四六開,切成只有一分厚度,簡直是一眨眼功夫,肥的部分就在鍋里變成透明顏色,滋滋地出油,瘦得部分則是立時就變了白。
與其說是猛火爆炒,不如說是半烙半炒,比起單純的炒要更焦更香,沒一會,五花肉片就全起了金黃色焦邊,再一會,兩面都已經焦黃。
此時放鹽并一點醬油把五花肉炒入味,推到一邊,又下蒜粒同豆豉去爆香。
蒜粒拍過,松而不散,保留其形,豆豉切得細碎。
這一回用的是從京中帶來的瀏陽豆豉,香味、酵味都獨有一番風味,等炒出味道,才放多多的茱萸碎同芥末籽。
很快,滿屋子的白煙就嗆辣得其余三人都往屋外躲。
到底大餅體恤宋妙,躲出去沒一會,就捂著鼻子,送進來一方濕巾子。
宋妙忍不住也好笑,一邊拿那濕巾遮著口鼻,另一只手則是盛了一碗熱水倒進去鍋里。
熱水遇得滾油,幾乎是頃刻間就滾出了乳白的湯汁。
因有醬油,又有茱萸碎同芥末籽,那湯很快就呈現出比重黃更輕一點的顏色,很濃,很香,豬肉豬油湯香,但白色又是基底。
此時湯里補一勺鹽,使得那湯偏咸,再放切片的豬腿肉,輕輕翻炒均勻,又用那湯水去“熬”。
剛一炒勻,肉都沒有變色,宋妙盛出一半,把切成段的蒜葉給撒了進去鍋里。
湯中油足,半炒半爆半熬,蒜葉將要斷生,但又還沒來得及斷生的時候,宋妙就自鍋邊下了一小勺茶油,油香剛出,立即盛了出來,洗凈鍋燒熱,把先前肉倒回去,如法炮制,又炒了一份最后下水芹菜的。
大鍋小炒,炒出來用的極大盤子裝,剛出鍋,驛卒就回來報,說一眾學生回來了。
大餅忙端了飯菜出去。
今晚回來的人格外的多,除了原本的那十來個,盧文鳴也帶著三個同組從縣里回來了。
奔波一整天,回到州衙,忙著又跟韓礪、吳公事匯報情況,眼下又走一路,他的兩條腿簡直都要不聽使喚了。
但此時一進門,正見得對面大餅捧菜出來,聞到那香味,好像有什么吊鉤把他的兩只鼻孔勾住往上釣一樣,盧文鳴先是鼻子嗅啊嗅,繼而是頭抬,再是背挺,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了一個人從有氣無力,到精神奕奕的轉變。
他簡直是叫著問道:“今晚宋小娘子下廚嗎???”
同行的學生們已經半擁簇著吳公事往前,有人激動地轉頭同他道:“小娘子給我們添菜來著!”
一盆米飯,兩大盤菜,又有一盆燉菜,一盆燜菜,齊齊擺在桌面上。
今日分了兩桌,但是每一張桌子上的人,都幾乎只靠著兩只眼睛、兩個鼻孔,就辨認出了哪個菜是宋小娘子做的,自己應該先朝著哪個菜下手。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學生們還曉得先給吳公事跟盧文鳴盛飯,再給自己搶,等得了飯,所有人的筷子一齊就朝著盤子里去了。
盧文鳴喜歡青蒜,他夾的蒜葉那一盤。
一進嘴就是鮮辣味,味道給得又直接、又爽快,繼而就吃到了肉片咸香醇辣的滋味。
先嘗到的是五花肉。
猛火鍋炒出來的菜,鑊氣向來是撲面的,但今次因為做法是“煸炒熬”,那鑊氣是強而不猛的,又添了三分香濃湯味。
肉片切得很薄,在極熱得發(fā)紅的鍋里煸烙得很干,雖然是肥多瘦少,但是肥的部分已經根本沒有一絲本事可以去膩——油都煸出來了,只有焦香,干到明明已經在湯里滾了泡了有一會,也仍舊有著非常足的酥脆口感,嚼起來“嚓嚓”的響。
但又因為到底是在湯里泡了一會,那焦香兩面吃起來沒有那種“油干”的味道,反而浸泡了濃郁的辣味、豆豉香、蒜香,變得油湯水浸,又辣又香。
就這一口,盧文鳴連扒了兩口飯。
他等不及再一筷子一筷子地慢慢夾,忙瞅個空隙,拿了一旁燉盆里頭的大湯勺,從盤子里擓了一勺連湯帶肉帶菜的進自己碗里,又扒了一口飯。
米是陳米,味道很一般,飯煮得也有點干,但此時得了這一勺,盧文鳴忽然覺得這些毛病都沒關系了。
五花肉焦香脆,前腿肉細嫩,蒜葉油水爆過,香味完全被油給激發(fā)出來了,沒有熟過頭,還保留了蒜葉的清爽,所有這一切都帶湯,那湯是油脂乳化而來的濃湯,又辣又香,飯沾裹了這樣湯汁,仿佛開蒙小兒學字,明明一筆字不能入眼,偏偏右上角得了王羲之的一點。
于是所有人都只顧著去盯那一點,根本忘了其他筆畫長什么樣。
這一盤小炒肉對于盧文鳴來說就是那一點,多少飯都不夠下的。
一群學生、一個公事,一個門客,俱都吃得斯哈斯哈,滿頭是汗,完全忘了桌上還有兩盆菜。
正吃得起勁,卻聽門口傳來對話聲。
“謝員外怎么今日得空來?找哪位?”
“找一位姓宋的小娘子,跟著都水監(jiān)打京城來的,她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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