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在易子川身后輕輕合攏,隔絕了室內那難以喻的微妙氣氛。
他臉上的那一絲柔和在轉身的瞬間便已收斂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慣常的沉靜,只是眉宇間仍縈繞著傷后的疲憊與揮之不去的凝重。
姜懷玉正抱著手臂,懶洋洋地倚在廊下朱紅色的柱子上,見他出來,嘴角一撇,扯出一個要笑不笑的弧度,語帶戲謔:“喲,舍得出來了?我方才還在琢磨,是不是得讓人給你送床被褥進去,好讓你直接在里頭生根發(fā)芽,也省得我日日操心你這身傷?!?
易子川頓了頓,隨后看向姜懷玉:“胡說八道些什么!”
“我胡說什么了?”姜懷玉雙手一攤,故作無辜,但那銳利的目光卻如同最精準的探針,迅速在易子川臉上掃過,掠過他比進去前似乎更顯蒼白的唇色,以及額角若隱若現(xiàn)的細密汗珠。
確認他雖顯疲態(tài),但暫無大礙后,姜懷玉才收斂了幾分玩笑之色,語氣依舊不算客氣,卻多了兩分認真,“行了,我的王爺,該會去換藥了,你那傷口,再這么折騰幾次,爛透了,流膿生瘡,可別怪我這個神醫(yī)手藝不精,回天乏術?!?
易子川沒理會他的挖苦,只是默不作聲地跟著他往回走。
回到那間彌漫著濃重草藥氣味的房間,熟悉的氣息再次將易子川包裹。
他依在臨窗的軟榻邊坐下,熟練地解開腰間玉帶,褪下部分外袍和內衫,露出肌肉線條流暢,卻纏繞著刺眼白色繃帶的肩頭。
幾日過去,那繃帶上依舊隱隱透出淡紅的血色。
姜懷玉手腳麻利地取來藥箱,一邊小心翼翼地拆解舊繃帶,一邊狀似隨意地開口,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日的天氣:“哦,對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你那位好皇侄,易星河,今兒早上醒了?!?
易子川正準備閉目忍受換藥之痛的動作猛地一頓,倏然抬眸看向姜懷玉,眼神銳利如刀:“醒了?”
“嗯!”姜懷玉手下動作依舊未停,用鑷子夾起一塊蘸滿了褐色藥水的棉布,開始仔細清理傷口周圍的血痂和污跡。
那藥水顯然頗具刺激性,觸及皮肉時帶來一陣清涼卻又尖銳的刺痛,但他語氣依舊沒什么起伏,平靜地敘述著:“命是保住了,閻王爺那兒暫時不收,不過傷勢實在太重,失血過多,加上之前急怒攻心,內息紊亂得厲害,能撿回條命已是萬幸!如今雖然醒了,但身體虛得像張紙,說話都費勁,斷斷續(xù)續(xù)的,想下地走動更是癡人說夢,鄭將軍那邊派了心腹親兵,十二個時辰輪班守著,里三層外三層的,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出不了岔子,你放心!”
易子川沉默著,任由姜懷玉將清涼刺痛的藥膏涂抹在傷口上,疼痛感立即襲來,他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廂房內陷入一片短暫的靜默,只聽得見姜懷玉處理傷口時細微的聲響,以及兩人清淺不一的呼吸聲。
易子川的目光投向窗外一隅湛藍的天空,眼底深處卻是一片翻涌的暗沉。
片刻的靜默后,易子川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準備一下,本王要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