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問本王是如何處置慫恿她、并提供‘證據(jù)’之人的?”易子川眉梢微挑,似在審視她的反應。
夏簡兮抬眸,眼波清冽如秋水,不見惶懼,只余沉靜:“王爺行事,自有決斷。簡兮不敢妄加揣測。既知涉及前朝舊怨,其中牽扯,非閨閣女子所能置喙。”
她語一頓,復又開口,聲音平穩(wěn):“只是,簡兮心中尚有一惑。王爺既早已洞察暗處宵小,為何不在流初起時便施以雷霆,反倒容其滋蔓,直至今日,方借陛下之恩威,行此……周全之策?”
她問得坦然,目光不閃不避,直直望入他眼底。這已非單純的好奇,更像是一種無聲的探尋,既探他運籌帷幄之機鋒,亦探自己在他這盤天下棋局中,究竟居于何位。
易子川深邃的眸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激賞。他樂于見她這般抽絲剝繭的冷靜,樂于見她不再僅是承恩受惠,而是開始思忖這風云變幻背后的脈絡。
“問得甚好?!彼讣廨p叩紫檀桌面,發(fā)出沉穩(wěn)節(jié)律,恰似他胸中韜略,“若起先便以強權(quán)彈壓,流或可暫息,然難免落人口實,我易家或是你夏家恃強凌弱,反倒坐實了‘心虛’之嫌,堵不住那悠悠眾口?!?
他起身,負手行至水榭邊緣,望著池中悠然擺尾的錦鱗,聲線沉冷:“不若容那流暫且喧囂,令幕后之人自以為得計,愈發(fā)張狂……待其鋒芒盡露,再以煌煌天威,譬如圣旨,譬如本王親臨,一舉蕩滌澄清。如此,非但能全你清譽,更可震懾四方,教那些藏奸懷詐之徒知曉,妄動本王在意之人,需得掂量何等后果?!?
他倏然回身,目光如電,牢牢鎖住她:“此方為長治久安之策。暫隱鋒芒,是為畢其功于一役。靜待時機,是為更凌厲的反擊?!?
夏簡兮心湖微瀾。她終是明了,他非是后知后覺,而是在行一局更大的棋。他將她暫置風口,承此誹謗,是為引蛇出洞,亦是為在這萬眾矚目之時,予其致命一擊,自此奠定無人再敢輕犯的格局。這番心術(shù),這番耐性,這番決絕……令人心折,亦令人……暗生凜然。
“如此說來,”她嗓音微澀,“簡兮竟是王爺棋枰之上,用以誘敵的那顆……石子?”
易子川步至她身前,頎長身影帶著無形的威壓。他伸手,并未觸她,只拈起她面前那盞已微涼的茶,指腹輕撫杯沿釉色。
“非也。”他否認得斬釘截鐵,目光灼然,“你是本王意欲珍藏的明珠。棋局是真,然你非是石子?!彼Z氣篤定,帶著不容置喙的占有與珍視,“你是本王志在必得之……稀世珍玩,亦是本王未來山河社稷圖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將“珍玩”與“不可或缺”并提,既坦承了謀略中的機心,亦昭示了她在他心中的獨一無二。這般直白,反倒比那虛浮辭藻更撼人心魄。
夏簡兮心弦驀地一緊。凝睇他近在咫尺的容顏,望入他眼底那毫不掩飾的雄心與勢在必得的銳芒,百般滋味涌上心頭——有被用作棋子的些許慍意,有對他這般霸道宣的怦然,更有一種……難以喻的預感,仿佛自己正被卷入一曲波瀾壯闊的命途長歌,而身旁之人,便是那執(zhí)筆譜曲者。
“王爺?shù)纳胶由琊D……”她輕聲復述,帶著幾許探詢,“不知簡兮在此圖中,除卻受庇于羽翼之下,可否……研墨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