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騰微微搖頭,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真實的弧度,
“宗門是宗門的規(guī)矩,你我是你我的交情。
幾十年品茶論道,談玄說妙,這份淡如水的君子之交,難道還抵不過正魔那套虛名?”
他端起酒杯,向溫書昀示意了一下:“藏經(jīng)閣的溫書昀,是溫書昀。
至于九幽魔宗的少主...那是另一回事。”
溫書昀怔怔地看著林德騰,看著他眼中那份純粹的平靜與坦然,心中翻涌的驚濤駭浪和緊繃的戒備
如同撞上了無可撼動的礁石,竟緩緩平息下來。
是啊...幾十年了。
自己潛伏于此,最初或許是為了任務,為了宗門。
可久而久之,這玄元宗的寧靜,這藏經(jīng)閣的書香,尤其是與這位林師弟之間那種無需多、心照不宣的淡泊交往
早已成了他內心深處不愿割舍的一部分。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周身凌厲的氣息盡數(shù)收斂,苦笑著搖了搖頭,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
酒液辛辣,卻仿佛沖散了他心中塊壘。
“幾十年...最懂我的,還是你?!彼畔戮票?,笑容帶著幾分釋然,也帶著幾分苦澀
“是啊,宗門變故,歸期...到了?!?
他看向林德騰,眼中閃過一絲期待,卻又知希望渺茫,仍是開口道:“林師弟,玄元宗雖好,終是樊籠。
以你之能...可愿隨我同往九幽?魔道雖名聲不佳,卻更重真性情,以師弟的心境修為,必得重用,遠勝在此虛耗光陰?!?
這番話,他說的很認真,并非全是出于宗門任務,更多是真心覺得林德騰與此地格格不入。
林德騰為他續(xù)上酒,平靜地拒絕:“多謝師兄美意。
此地甚好,清靜無為,合乎本性。九幽之地,非我所愿?!?
溫書昀聞,眼中期待熄滅,卻并無多少意外,只是嘆了口氣:“我便知道...也罷,人各有志?!?
兩人對飲片刻,洞府內只剩酒液滑入杯中的細微聲響。
半晌,林德騰放下酒杯,看向溫書昀,語氣變得有些悠遠:“溫師兄,此去前路多艱。
千年之內,九幽恐有大劫,血魂、白骨、萬毒三宗聯(lián)手之勢已成。
吞噬機緣,牽連甚廣,恐有...傾覆之危。
早做打算吧。”
溫書昀執(zhí)杯的手猛地一頓,霍然抬頭,眼中盡是驚疑:“千年大劫?
吞噬機緣?
師弟從何得知?!”
這預太過駭人聽聞,遠超他的認知。
“機緣巧合,窺得一線天機罷了?!绷值买v語氣淡然,并不解釋來源
“信與不信,皆在師兄。
唯愿早備退路,或可于劫波中覓得一線生機?!?
溫書昀死死盯著林德騰,試圖從他臉上找出絲毫玩笑或虛的痕跡,卻只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和真誠。
他深知這位師弟從不說無把握之,性情更非危聳聽之輩。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讓他對歸途乃至宗門的未來,都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
沉默良久,他重重嘆了口氣,將杯中殘酒飲盡:“我...記下了。多謝...道友坦?!?
這一聲“道友”,跨越了正魔之隔,分量極重。
“時辰不早了?!绷值买v舉杯。
溫書昀亦舉杯。
兩杯相碰,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一切盡在不中。
三壇烈酒飲盡,窗外已現(xiàn)熹微晨光。
溫書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皺的青衫,臉上恢復了往日般的溫潤,只是眼底多了幾分沉重與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