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吸了一口，輕輕咳嗽兩聲。

抿了兩口煙，他對著吳軍說道：“過來點(diǎn)，我跟你說個秘密?！?

吳軍有些疑惑，但還是把耳朵湊到江春嘴邊。

江春動了動嘴唇，小聲道：“小吳，別在我這耗著了，給我個痛快吧?！?

吳軍怔住。

他剛想移開腦袋，去看看江春的表情，對方突然伸出手揪住他的衣領(lǐng)。

那只蒼老又枯瘦的手掌在此刻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將他死死拉在面前。

“我多少歲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根本活不過這種冬天，我現(xiàn)在每天都疼得受不了，活著就是受折磨。

那一箭離我的肺就兩公分，老天爺沒讓我當(dāng)場死了，是讓我交代后事的，我得謝謝它。

但是我想來想去，也沒什么好交代的，幫幫我，算我求你?！?

江春說了一大段話，似是脫力一般松開了吳軍的衣服。

吳軍扭過頭來，呆呆地看著他。

江春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臉蛋，說道：“林楓說得對，亂世里心得狠，不要讓廢物拖累別人，我現(xiàn)在就是廢物，不值得你們浪費(fèi)時間。”

吳軍紅了下眼睛，搖頭道：“不...不行，以后還要靠你領(lǐng)導(dǎo)我們?！?

江春微笑一下。

“你看看，你還是沒想明白。”他將煙遞到嘴邊又抽了一口，任由煙灰落在臉上，“就算沒那一箭，我這種老頭子遲早也會死，你不能老指望我?！?

吳軍一個勁地?fù)u頭，眼眶濕潤起來。

江春看了一眼坐在火堆旁的兩個同伴，壓低聲音對著吳軍說道：“我死以后，你要和趙榮一起帶著大家活下去，林楓很快也會去北區(qū)倉庫，他很欣賞你，我看得出來。你要想辦法找他幫忙，記住了嗎？”

“我...我沒有那個本事...江醫(yī)生，別說了，趙榮肯定能找到藥回來的?！?

江春抽了口煙，靜靜地看著吳軍，渾濁的老眼中看出來喜樂。

“大家都信任你，因為你熱情、善良，會幫助有需要的人。這種亂世里，需要你這樣的人來擔(dān)任領(lǐng)袖?！彼p輕地拍了拍吳軍的手，話鋒一轉(zhuǎn)，“但是你又太軟弱了，軟弱的領(lǐng)袖沒法帶著大家走出泥潭，你的心要變得狠一點(diǎn)。記住，有時候殺一個人，能救十個人?！?

“不要再說了...江醫(yī)生，不要再說了。”

吳軍反手握著江春的手，眼淚如大壩潰口的洪水一般洶涌而出。

“你沒辦法讓所有人都活下來，那就全力保存少數(shù)人，不要被廢物拖累......”

“小麗的右眼已經(jīng)瞎了，治不了的，不要浪費(fèi)藥品在她身上。王庫總是偷懶不干活，你可以先拿他樹典型。那幾個年紀(jì)大的，你讓老馬去勸勸，老馬知道怎么說，你就不要插手了......”

“我知道，這種抉擇對于每一個善良的人來說都很艱難，但是有時候需要理性一點(diǎn)......”

“生命會流向它們該去的地方，冬去春來，又會開出新的花來。這是林楓和我說的，挺有道理的......”

江春沒有理會吳軍的話，慢慢地交代了一堆話。

一根煙抽到屁股，他眼神微微一黯，猛吸兩口，似乎想最后回味一下。

直到所有煙絲化成灰燼，火星在阻燃煙嘴那里熄滅，他將煙頭放在吳軍手里：“生命的長度就這些，我的已經(jīng)燒完了，誰來了都續(xù)不上，給我個痛快吧?！?

吳軍淚眼模糊地看著那根邊緣被燒得整整齊齊的煙頭，不知道該說什么。

江春將他手掌蓋上，淡淡地說道：“我累了，這一個多月我每天都在撐著，真的好累。我現(xiàn)在不想活了，一把年紀(jì)也早該去死了，你們還年輕，要好好活下去。”

“給我個痛快把，就把我埋在這里，我包里有一袋種子，把它跟我一起埋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種子，路上撿的。等冬天結(jié)束你再回來，幫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會開出花來?！?

“殺了我，就當(dāng)是......殺掉你心里的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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