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兩個書童的詢問,趙盼兒微微一怔,隨即放下手中的算盤,抬眸看向他們,頷首問道:
“正是妾身,不知二位是?”
略高的書童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朗聲道:
“我等奉歐陽旭歐陽官人之命,特來給趙娘子報(bào)喜,官人今科高中一甲第三名,圣上已欽點(diǎn)其為探花郎!”
這消息如同一枚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茶坊內(nèi)頓時(shí)響起一片低低的驚嘆與恭賀之聲。
趙盼兒聞,先是一愣,旋即眼中迸發(fā)出難以置信的璀璨光芒,唇角不自覺地上揚(yáng),臉頰也染上了紅暈,仿佛所有的等待與付出都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回報(bào)。
她下意識地抬手輕撫了一下發(fā)髻,姿態(tài)間流露出小女兒般的喜悅與羞澀。
孫三娘更是喜得一把抓住盼兒的手臂,聲音都提高了不少:
“盼兒!聽到了嗎?探花郎!歐陽官人中了探花,你看我沒說錯吧,我就知道他沾了你的‘福氣’,趕走了原本的那些晦氣,必有出息,此科定能高中,你這進(jìn)士娘子是當(dāng)定了!”
“恭喜……恭喜??!”
她恨不得立刻將這喜訊告知全茶坊的人,她這個最好的姐妹,即將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子,真的成為進(jìn)士娘子了。
聽到茶坊內(nèi)不少熟客也跟著紛紛恭喜,趙盼兒俏臉上滿是紅光,心中歡喜異常。
然而,就在這時(shí),只聽那報(bào)喜的書童話鋒一轉(zhuǎn),聲音也冷了幾分:
“喜是報(bào)了,但官人還有幾句話,要我二人務(wù)必帶到?!?
趙盼兒笑容一滯,聽出了書童的語氣有些不對,忙示意書童進(jìn)里面的休息室去說。
孫三娘卻依舊是一臉開心之態(tài),并未察覺到什么異樣,轉(zhuǎn)身添油加醋地和眾多茶客說起趙盼兒和歐陽旭之間的事情來。
兩個書童對視一眼,聽那稍矮的書童冷然說道:
“不必了,就在這說即可,反正這事也總得傳開。”
他頓了頓,看著趙盼兒已經(jīng)凝住的笑靨,嘴角微微上揚(yáng),繼續(xù)道:
“官人說,他既已金榜題名,前程遠(yuǎn)大,日后出入皆是朱紫權(quán)貴,而趙娘子你曾屬賤籍,出身樂營,此事若傳揚(yáng)出去,于官人仕途有礙,顏面亦是無光?!?
“故此,官人已下決心,他與娘子昔日婚約,就此作罷,還請趙娘子成全官人,另覓良配。”
這番話如同數(shù)九寒天里的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趙盼兒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方才的欣喜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片慘白。
她身形微晃,下意識地扶住了柜臺邊緣,指尖用力得泛白,原本明亮的美眸霎時(shí)黯淡下來,嘴角都在微微抽動。
孫三娘原本還正和眾多茶客說話,聽了這話,聲音戛然而止,滿臉驚愕,轉(zhuǎn)身看向兩個書童。
茶坊眾多客人見此,也都驚疑不已,紛紛盯著這兩個書童,竊竊私語。
原本熱鬧的茶坊,氣氛瞬間變得低沉而蕭瑟。
兩個書童仿佛未見一般,又拿出一封信遞給趙盼兒:
“此乃歐陽官人親筆手書,內(nèi)中詳情,趙娘子一看便知?!?
趙盼兒顫抖著手接過那封信,緩緩抽出信箋,信紙上似乎還殘留著若有似無的墨香,那是她曾無數(shù)次摩挲過的氣息。
她目光急切地掃過那一行行字跡,信中,歐陽旭辭看似懇切,句句剖析著利害關(guān)系。
及自身抱負(fù)與無奈,懇求她理解自己的‘不得已’,為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望她能夠‘成全’,同樣也會保她一世衣食不愁。
字字句句,皆如鋼針般,狠狠刺入她的心口,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不…不可能…旭郎他怎么……怎么會變心,他不可能變心…”
她喃喃自語,不自主地?fù)u著腦袋,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晃動起來,仿佛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人往后傾倒而去。
好在這時(shí),孫三娘已經(jīng)反應(yīng)了過來,臉上的狂喜早已化為驚怒交加,眼疾手快,一把攙扶住搖搖欲墜的趙盼兒。
又看向那兩個書童,柳眉倒豎,厲聲斥罵道:
“放屁!歐陽旭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他竟敢悔婚?他忘了三年前是誰把他從河里救起來,是誰給他請醫(yī)問藥?”
“是誰這三年來省吃儉用,供他讀書科舉,筆墨紙硯,四季衣裳,哪一樣不是盼兒辛苦操持?如今高中了,就嫌棄我們盼兒出身了?”
“我呸!早知今日,當(dāng)初就不該救他,讓他在錢塘江里喂了王八才好,真是好心喂了白眼狼!”
孫三娘的怒罵聲在茶坊里回蕩,客人們皆屏息靜氣,不敢出聲,生怕惹上這無端的怒火,更替趙盼兒覺得可惜。
趙盼兒此時(shí)心如刀絞,孫三娘的話也勾起了她心底的記憶。
三年前在江邊,她救下那個奄奄一息的白衣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