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短暫的休息間隙,還會找來木炭,在地上寫字,教那些眼巴巴看著他的孩子們認字……”
說到此處,顧凝蕊的聲音已然哽咽難,明亮的眸子里蓄滿了淚水,仿佛隨時都會決堤。
這些畫面深深地烙印在她心里,既讓她對歐陽旭的品格產(chǎn)生了巨大的震撼與敬仰,也夾雜著難以喻的心疼。
“……即便忙成這樣,每天夜里,官人他還要在油燈下處理堆積如山的公文,常常要到后半夜才能合眼,天不亮就又起身去各處巡視,維持秩序了?!?
說到這里,顧凝蕊的淚珠終于滾落下來。
“可是…可是就算他自己這么累,只要有一點空閑,他總會催促我去休息,生怕我跟著他受累熬壞了身子?!?
“他和災民們吃一樣的稀粥糙飯,卻總是把館驛送去原本給他準備的稍微好一點的飯菜,硬塞給我,說不能讓我跟著受委屈…”
說到這里時,顧凝蕊已是泣不成聲,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
在顧凝蕊看來,能遇到這樣的恩公主子,當真是她三生修來的福分,只覺得此生能夠跟在這樣的主子身邊,怎么都值得!
她姐姐顧憐煙急忙上前一步,伸手輕輕攙扶住妹妹,將她攬入懷中,低聲在她耳邊細語安撫著,自己的眼圈卻也忍不住泛了紅。
趙盼兒靜靜地聽著,看著泣不成聲的顧凝蕊,心中亦是深受觸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漣漪陣陣。
轉(zhuǎn)頭望向床上沉睡的歐陽旭,心中暗想:
自己這個愛郎,自從中了探花,踏入官場之后,心性確實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不僅胸懷天下,對待身邊之人,更是體貼入微,真心實意。
也難怪顧憐煙、顧凝蕊這對身世坎坷的姐妹,會對他如此死心塌地,忠心不二。
若是換了自己,面對這樣一個重情重義、又心懷蒼生的年輕恩公,只怕也會心甘情愿地追隨左右,絕無二心。
半晌,趙盼兒自己也悄悄抹去眼角滲出的濕意,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心緒,看著仍在顧憐煙懷中輕聲抽泣的顧凝蕊,溫道:
“好了,凝蕊,你的心,旭郎明白,我也明白,快別哭了,再哭下去,眼睛該腫了。”
“夜深了,聽話,快去休息吧?!?
顧凝蕊抬起淚眼婆娑的臉,用力搖了搖頭,倔強地說道:
“我…我不走!娘子,你去休息吧,我們姐妹守著官人就行!”
“你這些日子在城里也是懸著心,定沒有睡好,你安生去睡,這里有我們,你絕對可以放心!”
顧憐煙雖未說話,但那同樣堅定的眼神,已然表明了她的態(tài)度與妹妹一般無二。
趙盼兒聽了這話,再看著她們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堅決,內(nèi)心大為震動。
她清晰地感受到,這姐妹二人對歐陽旭,早已超出了尋常的主仆之情或護衛(wèi)之責,那是一種摻雜著敬仰、感激、心疼乃至更深沉情感的復雜羈絆,可謂情深義重。
她遲疑了片刻,目光在沉睡的歐陽旭和神情堅定的姐妹倆之間流轉(zhuǎn),最終,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柔和卻帶著不容更改的意味:
“也罷。既然你們執(zhí)意如此,那…我們便一起守著旭郎吧?!?
這時,一向沉穩(wěn)少的顧憐煙開口了,她的聲音比妹妹更顯冷靜,卻同樣蘊含著關切:
“娘子,你也該休息了,雖然這些日子你一直在城中,未曾親歷災區(qū)艱險,但你的心始終系在官人身上?!?
“我們都知道,你常常夜半驚醒,獨自對燈枯坐,就是生怕官人在外出事,消息不通?!?
“如今官人已經(jīng)平安回來,就在眼前安睡,娘子你心頭大石也該落下,正好可以安生睡一會兒了?!?
“快去歇息吧,這里有我們姐妹守著,娘子你絕對可以一萬個放心?!?
趙盼兒聽了這番體貼入微的話,心中頗為暖心,凝視了顧憐煙一眼,能從對方眼中看到真誠的關切。
但她依舊輕輕搖頭,目光再次落回歐陽旭身上,眼中柔情更盛,輕聲道:
“和旭郎在外歷經(jīng)的辛苦相比,我每日能在城中,雖有擔憂,卻已是萬幸?!?
“你們不用擔心我,我真的很好,一點也不累?!?
顧憐煙見她堅持,又再三勸了幾句,可見趙盼兒心意已決,也知她性情外柔內(nèi)剛,只得在心中輕嘆一聲,不再相勸。
屋內(nèi)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寂,只有燭火偶爾發(fā)出的輕微噼啪聲,以及歐陽旭平穩(wěn)悠長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趙盼兒似乎覺得氣氛過于凝重,便主動開口,語氣輕松了些:“你們也都別站著了,坐下吧。長夜漫漫,一直站著多累?!?
說著,她朝著二人招了招手。
顧憐煙和顧凝蕊姐妹二人,與趙盼兒相處日久,深知這位娘子不僅明媚聰慧、秀外慧中,更是個心思細膩、賢良淑德、心地純善、待人真誠毫無架子的絕好娘子。
她們知道,趙盼兒此刻的提議絕非試探或客套,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關懷。
姐妹倆對視一眼,用眼神交流了片刻,最終還是聽從了趙盼兒的建議,各自搬了張圓凳過來。
她們很是貼心地,一左一右,將凳子放在了趙盼兒的身側(cè)稍后位置,宛如最忠誠的左右護法。
坐下后,兩人的目光,依舊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不約而同地,靜靜地投注在床榻上那張沉睡的、讓她們心甘情愿守護與追隨的容顏之上。
燭光將三人的身影投在墻壁上,交織在一起,共同守護著這一室的安寧與溫情。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