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的災情已起,兩年后大旱成災,皇太極繞道西北逼京。
這一切他都知道。
可眼下,最要緊的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還是要先整頓京營,肅清朝堂。
只有牢牢掌控京師,命令才能流通天下。
崇禎提筆寫下一個又一個計劃:
整軍、修渠、遷民。
每一筆都冷硬而決絕。
水利,是大明的命脈。
若能在西北筑壩蓄水,南方泄洪,雖不能逆天改命,也能挽半個江山的氣數(shù)。
他停筆,筆鋒在紙上輕輕一頓,寫下八個字。
“陜北之民,盡數(shù)內(nèi)遷。”
他不是無情,而是明白,在大災將至的年月里,有時候救天下,便要舍一地。
就在這時,腳步聲急促而至。
王承恩低聲道:
“稟皇爺——孫承宗,孫閣老,已到宮門之外!”
崇禎終于等到了孫承宗。
門外一陣靴底敲地聲,穩(wěn)、沉、帶著風霜的硬氣。
當那道魁偉的身影邁入殿中時,崇禎的目光微微一動。
六十四歲的老人,須發(fā)已白,卻依舊腰桿筆挺,眼神如鷹,步履如虎。
“臣,孫承宗,拜見陛下!”
崇禎親自走下御案,伸手拉住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
“閣老,無需多禮。
大伴,賜座,奉茶?!?
孫承宗抬眼,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皇帝。
一個曾被閹黨擁立、在亂局中倉促即位的信王,他本不抱希望。
閹黨不除,大明無寧日。
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就在圣旨抵達的那天,傳來了田爾耕辭官歸鄉(xiāng)。
那是魏忠賢的左膀右臂,錦衣衛(wèi)的鋒刃。
孫承宗皺眉,不信這與新帝有關(guān)。
即位首日便動閹黨的心腹?這非人力可為,除非太祖、成祖再世。
他斷定自己被召回京,只是為遼東重整軍務。
畢竟,兵部那是閹黨根系盤踞的禁地,新帝想撼動,太難。
但當他踏入京師,舊部來報。
今日早朝,兵部震動。
崔呈秀辭官,左右侍郎自請去職,兵科給事中當場被拿下。
而他的名字出現(xiàn)在任命上。
兵部尚書。
孫承宗怔住。
可這尚書之位還未焐熱,馮銓便被貶,他又被推為內(nèi)閣大臣,領兵部尚書位。
他第一次感到一種久違的驚愕。
“這是……太祖轉(zhuǎn)世?”
孫承宗猛地抬頭,問舊部:“那魏忠賢何在?”
答曰:“正在抄侯國興之家?!?
孫承宗心中一震,面色陡變。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權(quán)力的核心,已經(jīng)易主。
他沒有再猶豫。
疾步入宮。
他明白,新帝絕非世人以為的懦弱書生。
崇禎也在看著孫承宗。
眼前的老人,是大明夕陽下最后的脊梁。
他一手筑起關(guān)寧防線,扶起袁崇煥、曹文詔、吳三桂這些能戰(zhàn)之將。
他是軍魂,是定海神針。
可他太直,太倔。
前期被魏忠賢打壓,后期又被文臣孤立,最終被自己誤解。
崇禎十一年,清軍破高陽。
孫承宗率全家四十七口登城死守。
五子、六孫、八侄孫,全數(shù)陣亡。
百姓戰(zhàn)后收尸,見到一幕讓人心碎:
一個還未及冠的孩童倒在血水中,手里緊握一根細竹竿。
小小的身軀被刀鋒斬斷。
可在死前,他竟還咬下了敵人盔甲下的一縷布絲。
牙齒尚在,血未涼。
那是孫家的血脈。
是大明最后的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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