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肯定有問題。
熊廷弼也并非完全清白。
但遼東只要有這兩人在,建奴就會乖得像條狗。
沒了李成梁,建奴得以立國。
失了熊廷弼,遼東徹底淪陷。
李成梁在,建奴連牙都不敢呲。
熊廷弼在,建奴只敢像狗似的咬一口就跑。
他們攻下來的地盤,連守都不敢守。
搶足了金銀和百姓,撒腿就撤回老巢。
這就是魏忠賢眼中熊廷弼與孫承宗的最大區(qū)別。
魏忠賢是真心佩服熊廷弼的。
可偏偏他又必須讓熊廷弼死。
因為熊廷弼要的是拔除閹黨。
要的是他魏忠賢的項上人頭。
如果有的選,他魏忠賢寧愿把修墻的錢撥給熊廷弼。
因為熊廷弼是真的能把建奴趕回姥姥家去。
但……天啟不是崇禎。
天啟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他需要魏忠賢干掉熊廷弼,以削弱東林。
他也需要孫承宗修起高墻,把建奴擋住。
為他爭取出整頓朝綱、平息內(nèi)斗的時間。
所以,熊廷弼必須死。
……
魏忠賢顯然還沒適應(yīng)遼東的寒風,他把雙手伸向火盆,指節(jié)在火光中微微發(fā)紅。
“李成梁之所以能在遼東穩(wěn)坐幾十年,靠的不是別的,是賞?!?
他輕輕抖了抖披風。
“每逢交戰(zhàn)所得,他都盡數(shù)分給麾下。
遼東軍田,也早被他分封給心腹將領(lǐng)。
等朝堂察覺,一切已成定局。
朝堂也需要一個能穩(wěn)住遼東的人,只能任由他繼續(xù)。
可問題就在于……尾打不掉。
為了抬高他自己的地位,又把建奴硬生生養(yǎng)成了大患?!?
火光映在他臉上,也許是光線太暗,也許是心太累,魏忠賢整個人顯得格外蒼老。
“世人都說遼東苦寒,又說東江毛文龍貪墨餉銀?!?
他看了看身旁人,搖頭低笑。
“他們可不知道,這遼東才是真正的富庶之地。”
見屬下露出疑惑。
“你可知孫承宗為何能在遼東服眾?”
他伸出一根手指。
“錢。
他學的正是李成梁那套。
用來修遼東高墻而掏空國庫的銀子,有多少流進了遼東將領(lǐng)的腰包?
所以陛上調(diào)走祖大壽,不只是為了整頓大營。
陛下要把遼東變成第二個陜西。
徹底把積弊連根拔掉?!?
話音落下,他吩咐身旁的東廠校尉。
“滿桂已明白陛下的意思,軍中那些跋扈的將領(lǐng),他會動手。
至于盤踞遼東的土著豪商,就看咱們東廠的了。”
校尉領(lǐng)命離去。
魏忠賢緩緩起身,面向京城,肅然叩首。
“老奴魏忠賢,祝我大明風調(diào)雨順,?;薁旪報w安康。”
陛下雖然只給他送來寥寥五字的手諭。
但魏忠賢明白,這是新年的恩典。
袁可立肅清陜西立了大功。
而如今,肅清遼東的差事被陛下交給了他魏忠賢。
并不全是因為他最合適。
也因為陛下在給他立功的機會。
立和袁可立同樣的功勞。
所以滿桂才會說,陛下不想讓你死。
滿桂對魏忠賢并無私怨,他只是單純的認為權(quán)閹不該存在于軍政之間。
但崇禎用這種方式告訴滿桂。
朕,不讓你殺他。
他不是你的敵人。
而他若看不懂這個意思,那這遼東軍權(quán),就會換人執(zhí)掌。
那周遇吉從陜西凱旋,被留在京營,是干什么的?
這同樣是陛下的態(tài)度。
朕,也不想讓你死。
因此滿桂臨走前,才會主動表示要清理祖大壽的親信嫡系。
不能領(lǐng)會圣意、不能依旨行事的武將,是沒有留下的必要的。
就這樣,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人,在一個氣氛僵硬的年夜飯里,達成了共識。
這種事,既不是孫承宗能做到的,也不是袁可立能做到的。
……
除夕夜,崇禎在宮中設(shè)宴。
來的人實在有點太雜。
有明堂的一群人、軍工廠的、機械廠的。
還有從陜西來到京城的孤兒里選出的三十個孩子。
新科中舉官員調(diào)走九成,留下的那批是他給遼東準備的,也來了。
甚至還請了京城里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一同赴宴。
宴席也是別出心裁。
不是往昔那種擺滿百道珍饈卻吃不飽的樣子貨。
而是真正的自助餐。
海鮮來自福建、廣東、浙江的漁民手里。
肉食不用牛羊,以雞鴨和少量豬肉為主。
最亮眼的是一種名為酸辣土豆絲的食物。
醋來自山西,辣椒來自湖廣、四川、陜西、貴州。
戶部尚書畢自嚴,想破了腦子也想不起這些地方何時產(chǎn)過辣椒。
他只隱約記得皇莊里曾把辣椒當花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