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佛之鎮(zhèn)

    準(zhǔn)提道人第一次踏入碧游宮時，正趕上通天教主講法。三千弟子的誦經(jīng)聲像潮水，卻掩不住殿角那尊多寶佛的嘆息。“道友可知，你座下弟子中，已有七十二人修成羅漢果位？”準(zhǔn)提捻著念珠，聲音溫和如春風(fēng)，“西方極樂，蓮花朵朵，不比這殺伐之地好？”

    通天教主忽然將拂塵擲在地上，拂塵散開，化作三千劍氣?！爱?dāng)年分寶巖上，你我共飲的酒，還沒涼透?！彼粗鴾?zhǔn)提袖中露出的七寶妙樹，那樹枝上還掛著截教弟子的血痕，“想度化我的人，先問過誅仙四劍?！?

    大戰(zhàn)爆發(fā)在七月初七。林燁站在朝歌城頭，看見西方極樂世界的金蓮鋪成大道，每一朵蓮花都托著一個截教弟子的元神，他們雙目緊閉，嘴角卻帶著笑。通天教主的誅仙陣在云端轉(zhuǎn)動，四把劍吐出的紅光染紅了半邊天，而接引道人手中的十二品蓮臺，正一點點吞噬著那些逃亡的魂魄。

    “先生，南伯侯的軍隊已經(jīng)嘩變?！秉S飛虎的盔甲上還沾著血，他身后的士兵舉著“順天應(yīng)人”的白旗，像一片白色的墳場。林燁忽然指著西方，那里的佛光正化作巨大的手掌，將碧游宮的山門拍得粉碎?！翱匆娔切┕饬藛幔俊彼p聲說，“那是用活人煉成的燈油?！?

    九月初九，萬佛鎮(zhèn)建成的那天，林燁潛入了西方極樂世界。鎮(zhèn)中央的石碑上刻著“萬佛朝宗”四個大字，每個筆畫里都嵌著截教弟子的法寶。他在鎮(zhèn)邊緣找到無當(dāng)圣母時，她正用最后一點法力護住蚊道人，那只蚊子的翅膀上，還沾著接引道人的血。

    “告訴師尊，”無當(dāng)圣母的聲音像風(fēng)中殘燭，“弟子不悔?！彼饕坏狼喙庾蚕蚴?，剎那間，鎮(zhèn)內(nèi)響起無數(shù)聲嘆息，那些被封印的元神同時蘇醒，用最后的力量在石壁上刻下“截教”二字，血紅色的字跡滲進石頭深處，再也擦不掉。

    牧野驚塵

    大雪封路的那天，西岐的軍隊開到了牧野。林燁站在帝辛身邊，看著對面的姜子牙舉起打神鞭，鞭影落下時，朝歌的護城河水突然倒流。“孤曾在這里獵到過白狐。”帝辛忽然說，他正將一枚虎符塞進林燁手里，“先生帶著百姓走吧，往東，渡?？芍铃?。”

    林燁沒有接。他解開腰間的玉佩，那是當(dāng)年通天教主所贈，里面藏著一縷鴻蒙紫氣?！氨菹逻€記得三十年前的獵犬嗎？”他將玉佩塞進帝辛手中，“它后來老死在摘星樓的墻角，陛下偷偷給它立了塊木牌?！?

    黎明時分，兩軍陣前忽然響起鐘聲。林燁抬頭，看見六位圣人同時出現(xiàn)在云端：元始天尊的三寶玉如意泛著白光，老子的太極圖轉(zhuǎn)出黑白二色，接引準(zhǔn)提的蓮臺與佛光交織，女媧娘娘的山河社稷圖鋪開萬里，而通天教主的誅仙陣已化作血色長虹。

    “人道當(dāng)興！”帝辛忽然拔劍指向天空，玄色王袍在晨光中獵獵作響。林燁聽見身后傳來吶喊，那些被稱作“奴隸”的人舉起了鋤頭和扁擔(dān)，他們的血混著血水，在地上匯成一條紅色的河。他忽然明白，所謂封神，不過是圣人借凡人的骨血，鋪就自己的登天路。

    當(dāng)周軍的箭射穿帝辛的胸膛時，林燁正在燃燒的摘星樓里看著那首題詩?；鹧嫣蝮轮鴫Ρ冢谏淖舟E漸漸化作灰燼，唯有那句“取回長樂侍君王”，被某種力量護著，在火中愈發(fā)清晰。他想起很久前在昆侖山下聽到的童謠：“龍戰(zhàn)于野，其血玄黃”。

    尾聲

    封神臺建成的那天，林燁站在臺下，看著那些熟悉的名字被刻上石碑。帝辛的名字排在最末，旁邊注著“天喜星”，字跡歪歪扭扭，像個初學(xué)寫字的孩童。他忽然笑了，笑聲驚起一群烏鴉，它們盤旋著，銜起臺邊散落的紙錢，飛向遙遠(yuǎn)的東方。

    三千年后，西湖邊的雷峰塔倒了。有人在廢墟里找到一塊玉版，上面刻著首殘缺的詩，最末一句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脊艑W(xué)家說這是商代遺物，卻沒人認(rèn)得那旁邊小小的刻痕，其實是兩只依偎的獵犬。

    而在不知名的時空里，林燁偶爾還會想起那個三月十五的清晨。女媧宮的桃花落了他滿身，年輕的帝王站在陽光下，手里的金簪映出細(xì)碎的光，像撒在人間的星子。那時的風(fēng)很暖，連時光都走得格外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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